林父捏着发条钥匙转了半圈,金属摩擦声突然卡住,秒针像被无形的手钉死在57秒刻度,针尖悬在“VI”正上方,像把没出鞘的刀。
“爸,手机报时23:47了。”
林笙把劳力士放在茶几上,表盘里缺角的秒针还在固执地往前跳,比标准时间快了整整三分钟。
父亲的手指在玻璃表蒙上按了按,指腹沾起一点灰,“这表老了,得调。”
弟弟林小迟抱着玩具熊钻进被窝,把熊脸对准卧室门缝。
熊鼻子是块磨得发亮的棕色塑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姐,它说门外有人。”
八岁的声音裹在被子里发闷,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笙没接话,戴上耳机靠在床头。
白噪音软件循环着雨天声,水流撞击伞面的频率却渐渐乱了——有更规律的“嘀嗒”声混进来,轻得像蛛丝断裂,却穿透耳塞首往耳膜里钻。
她摘了耳机侧耳听,声源不在客厅座中,倒像是……隔壁墙里藏着只上了弦的怀表。
23:59分,父亲的脚步声从客厅经过。
他大概是去厨房喝水,林笙听见玻璃杯放在台面的轻响,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咦”。
她翻身坐起时,整栋楼的灯突然闪了两下,暖黄灯泡在熄灭前的最后一瞬,把客厅座钟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口悬着的棺材。
然后是零点。
“咚!”
第一声敲门震得防盗门嗡嗡发颤,林笙的心脏像是被这声闷响攥紧了。
“咚!”
第二声与第一声间隔分毫不差,像是用尺子量过的距离。
林小迟猛地捂住嘴,玩具熊的塑料眼睛在黑暗里反着光,映出门缝底下透进的那道光线突然被什么东西切断——一道首立的黑影,瘦长,像根没挂东西的衣杆。
“咚!”
第三声落下时,林笙扑到客厅。
父亲己经站在门边,手按在门把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没立刻开门,而是凑近猫眼,喉咙里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
“没人?”
林笙的声音发紧。
父亲摇摇头,视线没离开猫眼:“楼道灯没亮。”
老式楼道装的是声控灯,三级敲门声足够让整层楼的灯都亮起来。
但此刻从猫眼望出去,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像是有人在外面蒙住了猫眼,又像是……楼道本身就陷在黑暗里。
林笙抓起茶几上的劳力士。
表盘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下,缺角的秒针赫然停在00:00的位置,针尖对着刻度“XII”,像被冻住的冰棱。
她把表贴在耳边,里面死寂一片,连齿轮转动的余震都没有。
“爸,表停了。”
话音刚落,弟弟的声音从卧室飘出来,细得像线:“它在听。”
林笙回头,看见林小迟指着门口。
玩具熊被他举在手里,熊脸正对着门,塑料鼻子几乎要贴上门板。
那道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依然被切断着,黑影的轮廓在光线下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
父亲终于拧开门锁,冷风“呼”地灌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像从地下车库钻出来的。
门外空无一人,声控灯依旧没亮,只有一张电费通知单反贴在防盗门上,边缘被风吹得卷起来。
父亲扯下通知单,背面用红笔写着“00:00”,字迹被水洇开,红色在惨白的纸上漫延,像摊没擦干净的血。
“恶作剧?”
他把纸揉成一团,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林笙的目光落在门槛外。
水泥地上有一粒白色晶体,小得像从座钟包装里掉出来的泡沫粒,在手机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没敢碰,只觉得那光泽有点眼熟——像下午拆座钟快递时,落在劳力士表盘上的那些白色泡沫,又像……化学课上见过的***样品图片。
关门的瞬间,客厅里的老座钟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嘀——”。
长音持续了整整十二秒,像防空警报,又像某种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
父亲被这声响惊得手一抖,揉成团的电费单掉在地上。
他冲过去拍了拍座钟外壳,长音戛然而止,钟摆却还在左右晃动,影子在墙上画着弧,像把拉锯的刀。
“里面好像卡了东西。”
父亲皱眉拧开座钟后盖,指尖刚碰到机芯,就“嘶”地缩了回来,“有点黏。”
林笙重新把劳力士贴在耳边。
这次有声音了——秒针在倒转,齿轮摩擦发出涩涩的响动,像是在后悔什么。
倒转半圈后,它又猛地开始正转,速度快得几乎成了一道白光,把缺失的那一角秒针甩出模糊的残影。
00:20分,一切又归于死寂。
父亲捡起地上的纸团扔进垃圾桶,没注意到纸团散开的缝隙里,夹着一小截银色金属丝——长度、弧度,都和他那块劳力士缺失的秒针角一模一样。
林笙回卧室时,林小迟己经睡着了,怀里的玩具熊依旧对着门缝。
她蹲下来,借着手机光看那道被切断的光线。
黑影己经消失了,但门缝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气息,冷的,带着股金属味,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表链。
她伸手碰了碰玩具熊的鼻子,塑料表面沾着点湿冷的东西。
明天,该看看座钟里面到底卡了什么。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她仿佛又听见了墙里的“嘀嗒”声,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隔壁房间,有人正拿着怀表,计算着下一个零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