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源城柳家有五女,皆非寻常女子。其中最离经叛道的,要数我大姐姐。自幼出格,
常抛头露面。生于名门世家,却爱好商贾。家族长辈训斥她,小辈也排挤她,
外人更是喜传与她相关的流言蜚语。可她极倔。哪怕家法伺候,二十下藤条打得她高烧不止,
卧床半月。一旦好了,又偷跑出去,混迹于商人和男人中,毫不避讳。祖父气极,
要与她断绝关系。她却说,要致富,先修路。而后,忙碌于修路事业无法自拔。
丢脸的东西,无药可救!祖父丢下此话,再也没管过她。我好奇问过她。她解释,
经济发展驱动国家繁荣和社会进步。我无法掀翻这个时代的封建,
但我也要撬动一点点的角。不然,不就白来一趟。我不懂。她便摸摸我的头,
不懂就对了。你都懂了,我还怎么装逼。大姐姐的路一修便是好几年。
最大的受益者即是我的二姐姐。每次她回娘家,都顺畅了许多。你又回来做什么!
祖父是最不喜欢二姐姐回来的。每次训完二姐姐,都要再多带一句:还有那个丢脸的东西!
都快把路修到京都去了!二姐姐接话,直接修到王爷府最好,我回来更方便。
祖父捂着胸口劝她回去。她充耳不闻,瓜子磕得起劲,还让我再去买两袋。
二姐姐和王爷是在去年,被赐的婚。赐婚前,两人从未见面,更不相识。可婚约一至,
人人称他们为神仙眷侣,赞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二姐姐说初见时,她也曾怦然心动,
想就此相伴一生。而王爷有所爱之人。还是爱而不得之人。她付出的真心,他弃之如敝履。
她次次的靠近,都被怀疑是别有用心。她不得佩戴他所爱之人相似的发饰,
不得踏入他们年少时玩闹的院子。人前,她是尊贵可敬的王妃,人后,
她是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羞我,辱我。我还要天天瞧他那死鱼脸。
二姐姐将我剥出的瓜子,一把丢嘴里,傻子才不跑。受尔等腌臜气等同于折我寿命。
二姐姐因美貌名满京都,却鲜有人知,她常口出狂言。祖父宠她,不忍下手。可祖母不惯着。
罚她头顶茶杯站着,整整三个时辰。撒出一滴,打手心十次。未嫁从父,既嫁从夫,
夫死从子。此乃三从。未守三从,即不守妇道!那就该打!待二姐姐松口要回去后,
祖母又会拉着她的手心疼,别怪祖母,我这是在教你。只有你记打了,记疼了,你才能好。
祖母也是这么过来的。这时,祖父多半也会出现。端着二姐姐最喜欢的糕点,
吃口甜的吧。嘴巴甜了,心就不苦了。我趴着窗,偷看。瞧,都知道她过得苦。
身后有声。回头,是三姐姐。02三姐姐因是庶女,自幼被冷落。祖父祖母皆不喜她,
下人也常常欺她。她独自住于西偏房,少与人来往。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曾想带她出偏房。
她拒之,苦难乃我灵感。依旧日日夜夜,闭门不出。因怕她悄无声息地饿死,
我曾受大姐姐之托,给她送过几次食。屋内摊满纸张,密密麻麻,全是字。她埋头奋笔疾书,
时而仰天,时而静默。我捡起一张看:重生之庶女归来。另一张:这一世,
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心惊,三姐姐好像得了失心疯。大姐姐接过纸张,
则高兴地拍腿,能火!能赚大钱!那日她二人深夜彻谈。此后,三姐姐更痴迷于写书。
据说,她的文不止在平民女子中广为流传,也深受官员千金的喜爱,时常供不应求。
许是受此鼓舞,三姐姐开始走出西偏房。花花世界,芸芸众生。我不能只写自己,
我还要写尽天下苍生。而二姐姐,便是她苍生中首位观察对象。谁都知道她过得苦,
可谁都不想救她脱离苦海。因为她已经成了两方权利的桥梁。为了男人们的雄心壮志,
为了家族的安宁和繁荣,她是果断被推出的牺牲品。用家族绑架她,用亲情使她心软,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剥夺她的自由。三姐姐写得满头大汗,写得酣畅淋漓。
句句皆是大逆不道之言。她却面不改容,死有何惧。最是认同她此话的,便是四姐姐。
只因四姐姐寻死之道多年,颇有心得。早年,四姐姐是家中最受宠的。极有慧根,能文能武,
也是祖父祖母眼中的规矩孩子。可十四岁那年,她意外落水。救上来后昏迷两天两夜,
再醒时,如同换了个人。不再灵动,不再乐于人交往。终日坐于屋顶,不声不响。
请来的大师说,她这是魂被水鬼抽走了。简而言之,废了。
众人惋惜:本来多听话的姑娘啊,怎么呆傻了呢?还被退了婚,这以后还怎么嫁好人家?
祖父祖母也痛哭,王家二公子,多好的人选,可怜我四姑娘没有福气呀。你一言,
他一句。四姐姐从不理会。她好像真的傻了。直到某日,我爬上房顶捉虫,与她相视。
她喊我过去,这是毒虫,剧毒。我吓得丢得远远的。心有余悸,四姐姐,你懂得真多。
她突然笑了,笑得苦涩,懂得再多有何用。女子,不得入朝为官,皆是枉然。
我记起来了,那日落水前,四姐姐曾与父亲争执。父亲和哥哥们在京都走仕途,
久违能回一次。四姐姐向父亲展示自己的文章,自己对政策的见解,对收复城池的抱负。
父亲却怒骂,妇孺之辈,岂敢议论朝政!月光倾落。四姐姐望着皎皎明月,
我三岁习字,五岁出口成章,七岁可弯弓射雁。我文能名扬四海,武能建功立业。
我不比男子差,甚至他们都不如我。她淡得似乎一碰就碎,我只能很轻很轻地抱着她。
既不容我,又何必带我识字,教我练武。她说这不是身为女子的她的错,
而是这个时代的错。所以她屡次寻短见,只为有机会,去见见大姐姐口中那个人人平等,
女子也能顶半天的时代。不破不立,我得去死一死。言罢,她推开我,纵身一跃。
还不等我惊呼,只见她挂在树杈上,不得动弹。路过的三姐姐见状,
在纸上记录:无意义的死亡,乃是愚蠢至极的,最为软弱的,为吾等最为不齿的。
抬头看一眼,更是姿势最为丑陋的。03二姐姐回王府的那天,祖母拉着她,
说了好一会儿的小话。说到动情处,偶有拭泪。祖父更是叮嘱,你现在是王妃,
不能再一使性子就跑这来了。严格说,你的家在王府,已经不再是柳家了。再说明白点,
你还要为你父亲和诸位兄长考虑。二姐姐眼眶红了,咬着唇,可笑。既已不再是我家,
那我又何必为其考虑。可她还是坐上了王府的马车。王爷亲自来接她,却不下轿。
掀起帘子一角,只能瞧见他的下巴,闹够了没有?又是这该死的施舍语气,
你算个屁啊!路过时,我听见了二姐姐的碎碎念。直到马车远离,我仍驻足。
记录完方才一幕的三姐姐在草丛中起身,问我还不进去。书上说,夫妻是百世修成的姻缘。
可如今这姻缘,怎么看也不像是二姐姐求来的。书,也是人写的,不尽然可信。
我扭头追上她。犹豫再三,还是询问,三姐姐,你不恨吗?从小吃不饱穿不暖,
连新来的丫鬟和小厮都可以压她一头。她却从未提及,更无报复之意。
这和她书中所写的故事,截然不同。她停步,仰天,恨多浪费时间。我的年华,
不应该被此拖累。那刻,她分外耀眼。我喜欢那样的三姐姐。可祖父却觉得她阴暗丢人。
派人将她屋内所有纸张都搜出,烧光。三姐姐扑向火桶,奈何仆人将她重重拦住。我的书!
我的书!她声嘶力竭的喊声,在黄昏午后,尤显悲凉。我往前挪一步。
苍老且华丽的一只手将我拦住。是祖母审判的目光,小五,你莫要向她学。那双眼,
深不见底,仿佛将我吞没。我害怕了。烧尽了,人散了。三姐姐跪在火桶前,泪早已哭尽。
她将灰烬抱在怀中,望着我,久久无言。而我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祖母的眼神,
似乎一直压在我的肩上,让我胆怯得、羞愧得无法靠近。我逃走时,回望。她再度仰天,
眼中却没那日的神采,只有一抹苦笑。恨吗? 此刻,她是不是恨了?哪怕窝在角落,
哪怕不打扰任何人。只要歪门邪道四个轻飘飘的字,就可以将她所热爱的,所奉献的,
燃烧殆尽。自那日后,三姐姐再次杜门不出。不同的是,她不再摆弄笔墨。四姐姐说,
那是没心气了。他们会浇花,会施肥,会把花养得花团锦簇,亭亭玉立。
然后再把花瓣和根茎都拔了。对他们来说,花只需要养在花盆里,不该仰望太阳。
四姐姐说花,也说自己。在她又一次寻死失败后,祖父大怒。不过三日,便订了门婚事。
嫁给东街陈家的掌柜。嫁过去,你也还能享尽荣华富贵。祖母很满意。
可他今年三十有二,丧妻还有一子。祖母拍桌,哪有如何?你都已经疯了,
还嫌人家年纪大吗?祖父抚胡须,此事你父亲也已经同意,找个好日子,趁早办了吧。
哈——哈哈哈哈——四姐姐不怒反笑。她看着眼前这对老人,曾经他们最疼她。
是他们请最好的老师教她,也是他们告诉她出了这宅子,外面的世界还很大。可这所有,
都不是为了让她飞得更高,飞得更快。只为了,让她能更好地成为一名妻子。
费尽心思装点她,是需要在婚姻这场博弈中,让她为家族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我根本不需要灵魂,我与物品有何异?四姐姐囔囔着,回了屋。
祖父祖母担忧她又出幺蛾子,派人随时守着她。但他们似乎多想了。这次的四姐姐,
不哭不闹。吃得好,睡得好,也不再言寻死之类的话。祖父祖母欣慰,想开了。早知如此,
早安排就好了。众人都在喜悦四姐姐的改变,正常了。正常了就好。我往里看,
可她看起来,好难过。明明在大快朵颐,我却觉得下一秒她即将哭出来。但,和睦之下,
无人在意。我的两位姐姐的痛苦,呐喊和沉默,似乎无人在意。我开始盼望大姐姐的归来。
她常说奇怪的话,做令人不解的事,可她就是有一股力量,能在万般艰难中依旧势如破竹。
我守在大门,期待下一辆路过的马车即是我想见之人。谁知,率先等来的,是一道圣旨。
04父亲和兄长们因在朝堂上惹怒圣上,被贬为庶人,逐出京都。柳家落败了。眨眼间,
门可罗雀。父亲连写十几封信,送于王府。但皆了无音讯。没用的东西!嫁过去一年,
还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父亲气得推翻茶桌。兄长们不敢吭声。这时,四姐姐站出来。
她与父亲两两相视,我有一计,可助柳家。父亲拂袖,哼,妇孺之辈,还嫌不够乱吗!
兄长和祖父祖母都搭腔,你的首要任务是婚事。柳家还需要钱养一大宅子的人。
而东街陈掌柜的聘礼,正好能解燃眉之急。偌大的厅堂,一言赶着一语,竟也显拥挤。
不知为何,父亲等人的模样在我眼里变得扭曲,似妖似魔,青面獠牙,舞爪张牙。而四姐姐,
如那晚月色下,支离破碎。可我不想。她小声地说。而这句话被淹没在喧闹的厅堂中。
那几天,柳家一半在忧虑前途,一半在如火如荼地举办婚事。可一纸悔婚,
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柳家的热情。父亲大发雷霆,兄长们怒目而视。四姐姐成了众矢之的。
她冷笑,不是因为你们在朝政上出错,人家不愿受牵连才悔婚的吗?怎么,
只要七嘴八舌就能颠倒是非吗?你们不愧是君子之风,我是真小人啊。啪——清亮的一声。
四姐姐直愣愣地挪过脸,震惊地望着父亲。他的面庞和罗刹无异,狞恶,横暴。第一次,
我仿佛不认得父亲了。那个会抱着我哄睡的父亲,哪怕我砸碎了玉如意也不动怒的父亲,
此刻无比陌生。祖母上前,关柴房,好好反省吧。父亲对此似乎比较满意,
将扬起的手收回,你是该清醒清醒!柳家不能出再出第二个疯子!他指的第一个疯子,
是大姐姐。关柴房三日,不给吃喝,不许探望。但我难眠。夜深时分,偷溜出屋,去往柴房。
意外的是,祖母也在。怪我吗?四姐姐闭目不语。我若不那么说,你父亲必下狠手。
大姑娘当时的样子你不是没见过,那可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最疼你,
我怎么忍心看你那样呢?四姐姐笑一声,你们,有何异?我乃将门之后,出生边关,
曾纵马驰聘,杯觥交错。登过雪山,跨过草原,杀过敌,也救过人。那时都戏称我是女将军。
祖母的神情黯然,可残梦碎影。这宅子,我已经待了快四十个年头了。
那您不应该更理解我吗?四姐姐昂首,泛着泪光,为何!为何!那是错的!
那是该被纠正的!我不教你,你以后是要吃苦的!祖母压着嗓子吼,撕心裂肺。
泪颗颗落下,四姐姐哽咽。祖母缓缓起身,整理衣袖,又是端庄模样。她轻拍四姐姐的头,
最后没再留下一句。良久,柴房内一声自语,可我偏不信,也不服。我收回开门的手,
迎着月色,回了屋。坚韧的花,哪怕折了根茎,也能破土重生。而父亲却忧心忡忡,
尤其当二姐姐回来后,他的天都塌了。05我要和离。此话一出,父亲砸了珍藏的砚台,
祖父气晕过去,颇有绅士风度的兄长们即刻要将二姐姐送回去。柳家乱成了一团。
而二姐姐却忙里偷闲,拉着我磕了一下午的瓜子。我问姐姐,是王爷对她又不好了吗。
二姐姐叹气又摇头,不是不好,是太好。自从上次回王府,
二姐姐就想开了:在意男人那可怜的爱,不如享受生活多爱自己。她变了,可王爷也变了。
她越是不在意,王爷却越是在意。那晚他心仪之人感风寒。往日,十头牛都拽不住他,
可那日我声声劝,他硬是不出半步门。二姐姐惆怅地吐出瓜子壳,不止如此。
他还对我过分关心,我哪磕着碰着了他都紧张,谁对我说了句重话他立刻就翻脸。我疑惑,
那不对吗?不对,非常不对。他还说他爱我,这多恐怖啊。四姐姐皱眉,
之前那些苦和委屈,多是他造成的。可如今,他却能厚颜***地说爱我,
随之将我先前的遭遇一手掸开,就那么轻飘飘地抹去了自己的罪过。她站起身,拾起石子,
凭什么他一句爱了,我就得接受?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十七次水花。男人的爱可真贵重。
可惜我不稀罕了。二姐姐心意已决,可柳家不会同意。他们先劝,后哄,
再是拿家族做威胁,最后以死相逼。可二姐姐稳定得如定海神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要上山当尼姑。结果,是被丢去柴房,和四姐姐作伴。两人一拍即合,认准了不低头。
那就关到她们知错!父亲也强硬。夜半时分,我拿着从厨房顺来的包子和馒头,
去柴房见她们。两位姐姐摸着我的头,夸我能干。她们从未如此狼狈,
但两人啃着馒头的模样甚是惬意。我回屋的时候,瞧见有个人趴在湖边的石头上。走近,
是三姐姐。她迎着月光,提笔挥墨。目光坚定,不可动摇。定是下人又忘了给她屋里舔蜡烛。
我在不近不远处守着她。她一写书,便入神,既注意不到我,也注意不到路过的人。
直到我昏昏欲睡,不记得是第几次头磕石头,她才停下笔。她左右四顾,问我,你守着我,
是怕被他们见我又再写书?我嗖地起身,三姐姐...我对不起你...那天,
我没有站出来。和你有何干?她打断我,是你烧了我的书吗?是你拦着我吗?
还是你通风报信告诉的祖父祖母?我连连摇头。那你就不必道歉。她摸着我的头,
既不是加害者,就不要总揽过不属于自己的错。我抹泪,
但你当时那么难过...可我却逃跑了。那天的三姐姐,那双心如死灰的眼睛,
我难以忘却。而此刻的她却大摆手,苦难乃我灵感。若无那日的痛彻心扉,
我又如何著今日之作?她以书文对明月,既要写尽人间百态,首先我就得看破自己的局。
要是始终沉浸在悲伤中,那么要由谁化笔为武器,写破当今女子之劣势?
她的声音并不激昂,可有穿云踏月之势气。他们尽可撕毁我的书千千万万次,
我也会握笔写文千千万万次。我本无所有,何惧。闪闪发光的三姐姐又回来了。或者说,
她从未离开过。不论怎样的苦与难,她都有着超脱的心态与顽强的生命力。
被折了根仍要绽放的花,永远不会只是一朵。而在柳家犯难之际,
传来的一则消息更是雪上加霜。源城南部连遭旱灾,蝗灾。06啃树皮,
吃土...饿殍遍地。大哥哥读着从源城南部传来的信。二哥哥忧虑地说,前几日,
便有听闻城中米店涨价。父亲怒斥,如此大的灾情,当地官员竟敢隐瞒一月有余!
起初是不作为,而后发觉事态严重,又胆怯地想压下。直至大量灾民涌入城中,才瞒不可瞒。
父亲皱眉闭眼,背过身,久久望着牌匾。兄长们都在劝说父亲遣散下人。米价上涨,
粮食匮乏。如今的柳家,支撑不起这么多人。可父亲拒绝了。他说,现在让他们走,
让他们去哪里谋生?人人自危,谁想多一张嘴?于是,他卖掉了自己宝贝多年的藏书,
皆是读书人口中的无价之宝。张家老爷先前最爱,他曾欲出黄金万两购之,却也没打动父亲。
而现今,他说,得贱卖。祖父气道,欺人太甚,我们不卖了!不卖就不卖,
看你们能撑到几时。世道不同了,除了老夫还有闲暇,谁还会出钱买这破书啊?
从前张老爷来我家,都是和和气气的。现在,他这般张狂,父亲也没说一句重话。贱卖,
也卖了吧。父亲手抚着书面许久,最终还是屈服了。书房被搬了空,张老爷走时露着金牙,
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大家都很气,可父亲好像最平静。他只是连忙吩咐下人,抓紧去买米。
米市一天一个价,再过几日怕是有钱也买不着了。我不懂,父亲为何不气。四姐姐说,
一家之主,自要有担当。若是连当家的都不能沉着冷静应对,怎么安抚人心?
她说得头头是道,最后一句格外落寞,如果我是家主,我也会这么做。
二姐姐说四姐姐是最像父亲的,也是最渴望得到父亲认同的孩子。奈何女子,不得重视。
二姐姐用干草为自己编制了头环,仕途走不得,姻缘选不得,就连喜欢与否,
都要轻贱几分。她怅惘地低头,没几秒又兴高采烈地为自己带上头环。问我,好看吧?
我尚未回复,她便自答,我觉得好看。我自己喜欢。从柴房出来后,我又去了趟西偏房。
我向三姐姐转述了今日之事,讲述了自己的矛盾。她听闻,摩挲我的头,你惧父亲,
是因为他强横霸道,他漠视四妹的才能,藐视女性的声音。你敬他,是他有一家之长的作为,
是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柳家人的魄力。这都很正常。她将纸张摊开,纸有正反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