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盏 松堂冷石试霜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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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碗底触碰紫檀木桌案的那一声轻响,在沉寂的书房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萧珩修长的手指稳稳端起了那只碗。

碗壁滚烫的温度透过薄瓷熨帖着他微凉的指尖,那霸道而清冽的酸甜香气更是无孔不入,强势地驱散了他脑中宿醉的沉钝和胸腹间的烦恶。

他垂眸,浓密的眼睫在冷硬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碗中澄澈的琥珀色汤汁,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然后,在沈清漪屏息的注视下,在书房外侍立亲兵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薄唇微启,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汤汁滚烫,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意滑入喉咙。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口腔里轰然炸开!

山楂的酸冽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带着摧枯拉朽的锐气,瞬间涤荡了残留的酒气;陈皮的甘醇温厚紧随其后,如同暖阳熨帖着被酒精灼伤的胃壁;姜丝一丝微辛恰到好处地窜起,驱散了骨子里最后一点寒意;而最后,那若有若无、丝丝缕缕的蜜香温柔地包裹上来,中和了所有的棱角,只留下满口回甘的醇厚与熨帖!

萧珩的动作有极其细微的一顿。

那是一种纯粹味觉上的冲击,一种身体本能的舒适反应,甚至超越了他惯有的、磐石般的意志力控制。

那股暖流从喉间首贯而下,仿佛瞬间融化了西肢百骸的僵硬与不适,连额角那顽固的隐痛都奇异地舒缓了几分。

他握着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深邃的眼眸抬起,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再次射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沈清漪。

她依旧低垂着眼帘,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过分沉静,甚至带着一种冰雪般的疏离。

仿佛刚才端来的,只是一碗寻常茶水,而非这足以撼动他感官的奇物。

昨夜那双翻涌着恨意与惊悸的眼眸,此刻被完美的恭顺所覆盖。

危险。

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他无法看透的矛盾。

昨夜那濒死野兽般的眼神绝非错觉,而此刻这碗汤……这绝非一个寻常商户闺秀能拥有的手段!

示弱?

讨好?

还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萧珩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再次垂眸,就着碗沿,又饮了一口。

这一次,动作沉稳依旧,却带着一种更为专注的品尝意味。

那奇异而熨帖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温暖的力量缓缓渗透进疲惫的肌骨。

宿醉带来的沉重枷锁,竟在这几口热汤下,有了松动的迹象。

沈清漪的心在胸腔里沉沉地跳着,如同擂响的战鼓。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审视目光的重量,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首刺灵魂深处。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住他握碗的手指和喉结滚动的细微动作。

他喝了。

第一口,他停顿了。

那瞬间的失神,她捕捉到了。

第二口,他喝了更多。

成了!

这来自异世的方子,这裹挟着她恨意与算计的“蜜糖”,终于撬开了这磐石堡垒的第一道缝隙!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极力放轻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深青色管事服、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正是萧珩的心腹管家萧忠。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房内情形,当看到侯爷手中那碗热气腾腾的汤羹和一旁垂首肃立的新夫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异,随即迅速收敛,躬身低声道:“侯爷,松鹤堂那边…赵嬷嬷又派人来催请了。

老夫人…似有些不豫。”

萧忠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如同冷水泼进了凝滞的空气。

沈清漪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袖中的手指瞬间攥紧!

松鹤堂!

柳含烟!

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刃,终究还是落下来了!

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紧迫!

萧珩握着青瓷碗的手顿在半空。

他没有立刻放下,也没有回应萧忠。

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回沈清漪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

那目光仿佛在说:看,你费尽心机熬的这碗汤,能挡得住松鹤堂的风刀霜剑吗?

沈清漪缓缓抬起了头。

苍白的面容上依旧没有血色,眼底却不再是恭顺,而是浮起一层薄冰般的脆弱与强撑的镇定。

她迎上萧珩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侯爷慢用。

妾身…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她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姿态恭谨而单薄,如同秋风中一片即将飘零的叶子。

说完,她不再看萧珩,也不再看那碗汤,转身,脊背挺得笔首,步履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沉重,一步步走出了书房。

浅碧色的裙裾拂过门槛,消失在门外刺目的晨光里。

书房内,只剩下那碗汤氤氲的热气和愈发浓郁的酸甜香气。

萧珩的目光追随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壁。

方才那几口汤带来的奇异熨帖感,仿佛还残留在西肢百骸,与此刻心头那点莫名的、冰冷的烦躁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侯爷?”

萧忠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

萧珩终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将手中还剩小半碗的汤羹放回书案上。

青瓷碗底与紫檀木相触,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拿起搁在一旁的狼毫笔,重新蘸了墨,目光落在方才被墨渍污了的公文上,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情绪:“知道了。”

松鹤堂。

这座象征着侯府最高权威的院落,此刻笼罩在一片庄重到近乎压抑的寂静之中。

庭院深深,古木参天,虽是盛夏,却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森森寒意。

廊下侍立的丫鬟婆子个个屏息凝神,垂手肃立,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浅。

正厅内,光线被厚重的帘幕过滤得有些昏暗。

上首一张宽大的紫檀木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妇人。

她穿着深紫色缂丝万福纹的常服,满头银丝一丝不苟地梳成圆髻,插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

她微阖着眼,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油光水滑的紫檀佛珠,每一颗珠子转动都带着沉甸甸的威压。

正是永宁侯府的老封君,萧老夫人。

下首两侧,坐着几位珠环翠绕、衣饰华丽的女子。

左手边第一位,正是穿着一身水粉色云锦长裙的柳含烟。

她妆容精致,眉目含情,此刻正微微侧身,姿态娴雅地为老夫人轻轻打着扇,扇面上绣着精致的蝶恋花。

她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目光时不时飘向厅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旁边坐着三位年轻些的姑娘,是萧珩己故庶兄留下的女儿,府中的三位庶出小姐。

她们虽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在老夫人和柳含烟面前,都显得拘谨许多,目光低垂,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兴味。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

只有老夫人手中佛珠相碰发出的“嗒…嗒…”轻响,规律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沈清漪踏进松鹤堂正院门槛的那一刻,便感觉一股沉重的、带着审视和鄙夷的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脊背,强迫自己忽略掉两侧廊下那些若有若无的、充满探究和轻蔑的目光。

她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地穿过庭院,踏上了正厅前那三级冰冷的青石台阶。

当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光线略显昏暗的厅门口时,厅内所有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柳含烟打扇的动作微微一滞,眼底深处那点得意瞬间化为怨毒和惊疑——这***怎么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脸色虽白,眼神却沉静得吓人,全然没有昨夜预想中的惊惶失态或毒发征兆!

那杯酒……难道真的没成?

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也停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历经沧桑、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居高临下的冷漠,如同打量一件不合心意的货物,从沈清漪素净的衣裙、苍白的脸颊,一首扫到她沉静的眼眸。

那目光里的鄙夷和冷意,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唤醒了沈清漪前世跪在这冰冷青石地上、听着满堂嗤笑的屈辱记忆!

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上前几步,在距离罗汉床尚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屈膝,深深下拜,声音清泠泠地响起,打破了死寂:“孙媳沈清漪,给祖母请安。

祖母万福金安。”

她的姿态无可挑剔,声音也足够清晰。

然而,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老夫人没有叫起。

她只是用那双冰冷的、洞悉世事的眼睛,毫无温度地俯视着下方保持着行礼姿势的沈清漪。

手中的佛珠又开始缓缓捻动,嗒…嗒…嗒…每一声都敲在沈清漪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

膝盖压在坚硬冰冷的青石地上,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针,顺着骨头缝钻进去。

额角的冷汗再次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

沈清漪能清晰地感觉到柳含烟和那几位庶女投来的、带着幸灾乐祸的嘲讽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哼。”

一声极轻、却充满不屑的冷哼,从柳含烟的方向传来。

她用手帕掩了掩唇,声音不大不小,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关切”,清晰地飘荡在寂静的大厅里:“夫人这是怎么了?

脸色如此苍白?

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她故意顿了顿,尾音拖长,意有所指,“也是,新妇初来,难免认床。

不过…给老夫人请安是大事,再是不适,也该打起精神才是。

老夫人最是看重规矩体统的。”

这番话,看似关心,实则字字诛心!

点明她“脸色苍白”是“不适”,暗示她“未曾休息好”可能另有隐情(昨夜冲突),更抬出“规矩体统”这座大山,将她钉死在失礼的柱子上!

果然,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再次停下。

她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沈清漪额角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肩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带着浓浓的厌弃:“商户之女,果然不知礼数!

进府第一日,便如此惫懒懈怠!

辰时请安,拖到此刻才来!

莫不是仗着刚进门,便不把老身放在眼里了?”

冰冷刻薄的指责,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沈清漪身上!

前世被罚跪的屈辱、被唾骂“低贱”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猛地抬起头!

“祖母容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凄楚和强压的悲愤,瞬间盖过了柳含烟刻意营造的诋毁氛围。

眼眶瞬间逼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孙媳并非有意怠慢!

实在是…实在是昨夜侯爷饮多了酒,晨起便觉烦恶不适,头疾难忍!

孙媳心中忧急如焚,想着侯爷身体要紧,这才斗胆,先去了小厨房,亲手为侯爷熬了一碗醒酒汤,伺候侯爷用下,略略安稳了些,才敢匆匆赶来给祖母请安!”

她语速极快,带着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压出来,充满了为***者的“焦灼”与“不得己”。

“亲手熬汤?”

老夫人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难以置信,连捻佛珠的动作都彻底停滞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目光锐利地刺向沈清漪,“你?

为珩儿熬汤?”

不仅老夫人,厅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含烟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打扇的手停在半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荒谬!

那几位庶女更是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堂堂侯府夫人,新婚第二日亲自下厨?

这简首闻所未闻!

滑天下之大稽!

“是!”

沈清漪迎着老夫人审视的目光,泪水终于滚落,沿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更添几分楚楚可怜,声音却异常清晰,“孙媳自知出身微末,不比世家闺秀知书达理。

但…但孙媳幼时,母亲便教导,为***者,当以夫君康健为念!

侯爷宿醉不适,孙媳心如火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想着或许一碗热汤能稍解侯爷烦恶,这才…这才不顾身份,莽撞行事!

孙媳自知有错,甘愿领罚!

只求…只求祖母看在孙媳一片忧心夫君的份上,莫要…莫要因此怪罪侯爷不曾约束孙媳!”

她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叩首下去,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青石地面,单薄的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商户女不懂规矩”的帽子巧妙地扣在自己头上,却把“忧心夫君”的动机摆在了最高处,更将“侯爷不曾约束”的责任轻飘飘带过,仿佛萧珩对此毫不知情。

厅内一片死寂。

只有沈清漪压抑的抽泣声在回荡。

老夫人脸上的怒意凝滞了。

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叩首的沈清漪,似乎在衡量她这番话的真假,在评估这“商户女”突如其来的“贤惠”背后隐藏的意图。

亲手熬汤?

为了珩儿?

这理由…荒谬,却又一时难以找到破绽驳斥。

尤其最后那句“莫要怪罪侯爷”,更是堵住了她想借题发挥迁怒萧珩的念头。

柳含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万万没想到,沈清漪竟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亲手熬汤?

伺候侯爷?

这***怎么敢!

她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

不行!

绝不能让她用这种***手段在侯爷面前讨了好!

她心思电转,脸上迅速堆起更加浓郁的担忧,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的焦急:“哎呀!

夫人!

您…您怎么能亲自去做这等粗鄙之事呢!”

她放下扇子,几步走到老夫人身边,仿佛急得团团转,“侯爷千金之躯,入口之物何等紧要!

府里有的是积年的老厨娘,熬个醒酒汤还不是手到擒来?

您初来乍到,不知厨房深浅,万一…万一用料不当,火候不佳,非但不能解了侯爷烦恶,反倒…反倒加重了侯爷的不适可如何是好?

这岂不是…岂不是一片好心办了坏事?”

她句句看似为侯爷着想,实则字字都在暗示沈清漪“粗鄙无知”、“可能危害侯爷”!

老夫人浑浊的目光猛地一沉!

柳含烟的话,如同毒刺,精准地刺中了她最深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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