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倒映着他手中的《资本论》与一杯冷掉的茶,书页间夹着一份未拆封的信——来自苏清漪,那个总让他想起“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者”的女人。
三年前,他被迫从华尔街的投行隐退。
揭露行业操纵市场的证据被抹去,同事的背叛,以及那封“为了你好”的辞退信,让他彻底厌倦了“披着文明外衣的丛林”。
如今,他经营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咨询公司,客户多是来寻求“如何在不违法的前提下钻漏洞”的商人。
门铃响起时,他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复杂的博弈模型。
打开门,苏清漪裹挟着海风闯进来,短发凌乱,眼底却燃着熟悉的炽热。
她递来一份文件:“赵家村,西北贫困县,人均年收入不足三千。
我想让你策划一场扶贫。”
林昭然瞥了眼文件上的数据,村民依赖政府补贴,村办工厂因管理***濒临倒闭。
“传统扶贫模式不过是输血,你希望我做什么?”
他语气淡然,却注意到苏清漪袖口沾着的泥渍——她显然刚去过实地。
“制造一场商业地震。”
她抽出一张地图,指尖划过某处,“这里有条未开发的河,可建水电站。
但村书记拒绝外资,说‘宁可穷着,也不能让外人吸血’。
你需要设计一个让村民自己打破枷锁的计划。”
他轻笑:“枷锁?
你指的是他们的‘等救世主’心态?
弱势文化的惯性。”
“没错。”
苏清漪首视他的眼睛,“而你,擅长用规则制造裂缝。
三年前,你曾用对冲基金击垮了三个垄断企业——尽管手段被称作‘金融暴力’。”
林昭然沉默。
那三个企业的崩塌,的确是他用“合法却残酷”的策略完成的,但每一分利润都匿名捐给了劳工***基金。
他从不解释,世人只当他魔鬼。
“如果成功了,你会得到什么?”
他问。
“证明‘救世主不存在’。”
苏清漪将文件重重放在桌上,“至少,让村民学会自己掌舵。”
书房陷入寂静,窗外海浪声愈发汹涌。
林昭然突然想起导师曾说的话:“真正的智慧,是让愚昧者意识到自己的愚昧。”
他翻开文件,笔尖划过水电站的坐标:“我需要三个月,以及绝对的执行权。”
苏清漪离开后,他拨通旧友陈雨薇的电话。
这位游走于法律灰色地带的律师,总能在规则缝隙中铺设道路。
“帮我准备一份合同,”他说,“我们要让赵家村村民,签下自己的命运。”
次日清晨,林昭然踏上前往赵家村的路。
颠簸的卡车驶过黄土坡时,他看见村民麻木地蹲在补贴物资发放点,如同等待喂食的鸟群。
村书记赵德福迎接他时,满口“感谢领导关怀”,却暗藏警惕。
林昭然扫过村委会墙上“自力更生”的标语,标语边缘己被虫蛀蚀。
第一夜,他住进村小学改建的招待所。
月光透过破窗洒在水泥地上,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村民的议论:“又来个送钱的,等分完了,咱们继续等下一个。”
声音里带着理所当然的慵懒。
次日会议,林昭然抛出方案:成立合作社,村民以土地与劳动力入股水电站项目,但需自行承担前期风险。
台下骚动,赵德福皱眉:“这不等于让村民自己填坑?”
林昭然翻开财务报表:“政府补贴每年递减,村工厂亏损己欠债百万。
选择权在你们——继续等救世主,或赌一次自己的命。”
他故意用激将法,苏清漪的邮件曾提醒他:赵家村有二十个退伍军人,是潜在的变革种子。
散会后,林昭然注意到角落里的退伍老兵李铁柱。
他单独留下此人:“你女儿在县城读高中,每月生活费需要三百。
如果项目成功,她可以读大学。”
李铁柱瞳孔骤缩。
林昭然递给他一张纸:“签了,赌一把。
或者,继续让你的女儿在周末打工贴补家用。”
深夜,林昭然在笔记本写下第一行策略:“唤醒狼性,需先撕破羊群的温床。”
他明白,这场实验的残酷,将让许多人恨他。
但唯有痛,才能打破麻木。
窗外,赵家村依旧沉睡。
而暗潮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