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门的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短发被山风掀起,眼底却压着某种不安。
会议室里,林昭然正与村书记赵德福对峙。
墙上贴着水电站项目的初步蓝图,赵德福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条款:“让村民抵押土地?
这分明是逼他们卖命!”
“这是合作社合同。”
林昭然语气平静,仿佛陈述天气,“他们可以选择不签。
但村工厂的债务,政府不会再兜底。”
苏清漪的目光扫过条款,突然转向他:“你故意用激将法***李铁柱签约。
你明知他女儿需要钱。”
林昭然没有否认。
他起身将一杯茶推到苏清漪面前,茶汤浑浊如赵家村浑浊的河:“清漪,你总想用‘干净的手’改变世界。
但弱势文化的土壤里,干净的手只会沾满泥。”
“所以你选择做推土机?”
她攥紧文件,声音锋利,“用恐惧和压力撬开他们的壳,这跟那些压榨村民的外商有何区别?”
“区别?”
林昭然轻笑,指尖叩击桌面,“他们为利润,我为实验。
你想要的证明,必须有人先成为‘恶’的载体。”
窗外,李铁柱等几名退伍军人沉默地站在树下。
他们听见了争吵。
林昭然突然提高音量,仿佛故意让所有人听见:“苏小姐觉得,尊严比生存更重要?
可当人跪着等救世主时,尊严早己死了。”
苏清漪呼吸急促,但林昭然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他掏出手机,调出一份数据:“过去十年,赵家村接受补贴总额超过五百万。
结果?
工厂破产,年轻人流失,老人守着土地等死。
输血救不了贫血的系统。”
她攥紧茶杯,陶瓷在掌心发出脆响:“所以你的计划是——制造一场饥饿,逼他们自己狩猎?”
“生存本能会唤醒理性。”
林昭然转身看向窗外的人群,“当狼群不再相信牧羊人,才会学会自己寻找猎物。”
沉默中,陈雨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位律师总是穿着过于正式的西装,此刻公文包夹在腋下,眼镜后透出精明:“合同准备好了。
但需要林先生确认,部分条款游走于法律边缘。”
林昭然接过文件,快速扫过免责声明与股权结构。
陈雨薇压低声音:“赵德福若举报,我们会面临监管审查。
但村民若自愿签字,风险可控。”
苏清漪猛地抬头:“你早就安排了法律漏洞?”
“不是漏洞。”
林昭然将合同递给她,“是规则允许的博弈。
就像华尔街用衍生品吞噬小投资者——合法,但残忍。”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合同走向门外:“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些‘合法的残酷’。”
林昭然未阻拦。
他清楚,苏清漪的动摇正是计划的一部分。
当理想主义者被迫首面手段的代价,她的信念才会真正被淬炼。
当晚,苏清漪在招待所敲开林昭然的门。
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房间,她将合同摔在桌上:“李铁柱签了,还有七个退伍军人。
但其他村民都在骂你是‘吸血鬼’。”
“意料之中。”
林昭然点燃一支烟,烟雾在暗处模糊了他的轮廓,“破局者必须承受两种仇恨——旧系统的,和新生的。”
“若他们失败呢?”
苏清漪声音沙哑,“水电站失败,土地抵押,他们一无所有。”
“那他们会明白,救世主从未存在。”
林昭然熄灭烟头,目光如刃,“清漪,你真正要证明的不是‘我能救他们’,而是‘他们能否自救’。
失败,才是觉醒的起点。”
她怔住。
窗外,李铁柱在夜色中徘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给女儿发信息的脸庞:“爸在做一个可能改变全村的事。”
次日,陈雨薇秘密带来消息:周明轩——邻县的企业家,己得知赵家村的水电站计划。
此人以“面子工程”著称,绝不容许一个贫困村在他地盘上成功。
林昭然嘴角微扬:“太好了。
真正的博弈者入场了。”
苏清漪皱眉:“你打算利用他?”
“不。”
他翻开新的策略草稿,“我们要让他成为镜子——照出赵家村‘等救世主’的惰性,有多深。”
同一时刻,周明轩的办公室内,秘书汇报着赵家村动态。
他摩挲着翡翠扳指冷笑:“林昭然?
那个华尔街的‘幽灵操盘手’?
我倒想看看,他如何在一个破村子翻出浪花。”
暗潮涌动,破局者的刀刃己划开第一道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