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徐愁予不卑不亢地婉拒，一句“边境战事不平，被大夏夺走十七年的失地山海关一日不归，徐愁予不言齐家”几乎引得所有人肃然起敬。
不多时，他的名声就传遍整个朔金城。
“将军，你真想和岑姑娘分开吗？”
“根据探子来报，岑姑娘回去后就大病一场，连着几天都告假没去国子监。”
入秋时节，晌午的风有些凉气，徐愁予端坐在书房中挥笔写着什么，听见大病二字时胳膊不自主地停顿。
“我娘还不知道这件事，你可别在她面前说漏嘴。”
他动作稍稍迟缓，随即继续。
孟仲夏心中一万分不理解，“将军，我不明白，咱们回朔金的前几天你都在给岑姑娘写信。”
“怎么突然就……”孟仲夏是个孤儿，因战场上表现得过于英勇而被徐愁予破格提拔收入麾下，北疆荒芜，两人年龄相仿，同吃同住，三年间相处得胜似兄弟。
半晌，徐愁予斜了他一眼，想起前世孟仲夏为了救他，只身引走追兵自绝于招摇山的结局，放下笔，“我很好奇，你之前都没见过岑渺，为何对她印象如此之好？”
“不不，将军你可别误会！”
孟仲夏连忙摆手自证清白，“我们出征的这三年，你每天是如何思念岑姑娘的我可都看在眼里，哪怕白天打仗，夜里都要拿出岑姑娘的画像看半宿。”
“你难道不知道你有多喜欢岑姑娘！”
徐愁予阖下眼，轻声问，“是吗，我很喜欢吗？”
孟仲夏点头如捣蒜，“那可不，你那架势岑姑娘只要对你笑笑，你简首想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
“以后不会了。”
半晌，徐愁予低声呢喃。
孟仲夏并没听清，迟疑地说，“将军，其实还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什么事？”
“那天岑姑娘离开将军府不久，你不是让我暗中跟上去嘛。”
“所以呢？
““我看见岑姑娘半路晕倒了……”徐愁予瞳孔微缩，“这个你当时怎么没说？”
“你也没问呐。”
孟仲夏越说底气越不足，“哎呀，这个不是重点，后面岑姑娘身边那个婢女拿出什么丹药给她服下，她很快就醒了。”
徐愁予神色恢复如常，“就这么件事也值得你吞吞吐吐。”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孟仲夏摇摇头，干脆把那天看到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当时目送岑姑娘安全抵达侯府我原本想首接返程，但那个时候岑姑娘状态很不好，所以我就悄悄攀上了侯府的后墙，结果我就看见……”徐愁予面无波澜，“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孟仲夏满脸纠结，“我看见永安侯夫人拿着戒尺在教训岑姑——”他的话没说完，徐愁予猛地站起身，眸光幽深如枯井，明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周身却有如冰雪覆盖。
孟仲夏吓得后退半步，硬着头皮继续说，“隔得太远了，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永安侯夫人气得暴跳如雷，下手特别狠，打到后面岑姑娘首接咳出了一大口血……”你额头又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了。
你好像总是受伤。
在国子监听学的那七年，岑渺身上常常带着伤，徐愁予每次发现就会刨根问底个不停，但岑渺每次都能圆得很好。
他不是没怀疑过永安侯府的人，可无奈侯府戒规森严，而岑渺又总是阻挠，实在难以查证。
“将军，你说谁家当娘的舍得这么打骂闺女？”
孟仲夏无心发问，徐愁予却听得宛若被利刃剜心，盘踞多年的疑云终于在此刻揭开。
他眼前闪过总是冲他展露笑颜的女子的精致五官，即使知道自己上辈子死在她手里，却仍旧抑制不住内心弥漫的自责和疼惜。
“都过去三天了，也不知道岑姑娘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再有半个月就到了中秋。”
“按照往年惯例想来陛下会在宫中设宴，我猜岑姑娘肯定会去，不如将军你到时候再好好和岑姑娘谈谈？”
徐愁予眸光闪烁了两下，不禁想起上一世的中秋夜宴。
上辈子岑渺的确去了，而且还发生了许多事，先是宋悯不知缘何愤愤离席，随后逮谁都咬的宋悯为难上了在朔金当质子的长阳慕。
长阳慕本是夏朝六公子，十三岁那年被送来朔金为质，在皇城中饱受欺凌。
宋悯心中有气，只是被长阳慕不小心撞了一下就叫人按住他百般折辱，还用刀子在长阳慕的脸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记得，原本宋悯并不打算做得那么绝，是因为岑渺当着参加宴会的所有宾客的面刻意激怒她才导致她失了理智。
后来这场闹剧由宋悯被陛下一通训斥，关了两个月的禁闭告终。
那以后宋悯的残暴不仁几乎在朔金家喻户晓，而永安侯府大小姐善良贤德的美名也就此传了出去。
再度思索这其中的关窍，很难不觉得岑渺是在给宋悯下套。
想清楚这一点，徐愁予仿佛又看见了于千军万马中从戴着半边面具的白袍男子身旁走出的绝色女子。
他早该看出来，岑渺一个和永安侯府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从小就活得如履薄冰，莫名其妙给一个落魄潦倒的敌国质子出头本就说不通。
看来上辈子他们恐怕很早就有所往来。
“将军，你怎么不说话？
你到底参不参加今年的中秋夜宴啊？”
孟仲夏连连询问。
半晌，徐愁予理清思绪，重新拾起桌案上的毛笔，“去啊，我当然要去。”
孟仲夏难掩喜色，“将军，你想开了就好，我虽然不懂你和岑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我能看出你真的顶喜欢岑姑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开呢。”
徐愁予眸色一沉，没由来地有些心梗。
看，就是这样，和他身边的每个人一样，上辈子他完全而绝对地相信着岑渺。
结果怎么样？
他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