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膝盖上摊着一本泛黄的《量子力学导论》,指尖在 “薛定谔方程” 的公式上反复摩挲 —— 这是他对抗烦躁的惯用方式,精准的数字和逻辑,总能暂时压下父母离异后留在心里的乱麻。
“小默,到了青水村,听外公的话,别总抱着书。”
前排的母亲林慧回头,声音裹在雨声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愧疚。
陈默没抬头,只是 “嗯” 了一声。
他知道这场 “乡下静养” 的真相:父亲搬去了国外,母亲要去邻市工作,他这个 16 岁的 “累赘”,只能被送到从未谋面的外公家。
汽车驶离高速,进入蜿蜒的乡道,路面坑洼不平,车身颠簸得像在跳机械舞。
车载广播突然滋滋响了两声,随后传出本地播音员略带沙哑的声音:“近期青水村水域无人员落水报告,提醒村民远离河边,注意汛期安全……无人员落水”?
陈默皱了皱眉。
他上周查过青水村的资料,这是个依河而建的村子,每年汛期都有溺水事故,怎么会 “无报告”?
正想开口问,司机突然踩了刹车,轮胎在泥泞里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前面过不去了!”
司机探出头骂了一句,“这鬼天气,河埂塌了一截,只能到这儿!”
林慧无奈,只能拉着陈默下车。
雨还在下,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陈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望向远处,青水村隐在雨雾里,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像漂浮在水面上的鬼火。
“走吧,你外公家在村东头的纸扎铺。”
林慧撑起伞,拉着陈默往村里走。
脚下的泥路黏糊糊的,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气,裤脚很快沾满了泥水。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哭声顺着风飘过来,细细的,像女人的啜泣,又像某种动物的哀鸣。
陈默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 哭声是从河边传来的,断断续续,裹在雨里,带着说不出的阴冷。
“别听,快走。”
林慧的声音有些发紧,拉着陈默加快了脚步。
陈默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河边,总觉得那片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一间亮着灯的铺子。
铺子门口挂着两串纸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灯笼上的 “奠” 字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黄。
门口的门槛上,坐着一个老头,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褂子,手里夹着一根铜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
“爸,我们来了。”
林慧走上前,声音放软。
老头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浑浊却锐利,扫过林慧,最后落在陈默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把烟袋锅在门槛上磕了磕,烟灰落在泥水里,瞬间被雨水冲散。
“这是陈默。”
林慧推了推陈默的胳膊。
陈默抿了抿嘴,叫了声:“外公。”
老头依旧没应声,只是站起身,从门后拿出一把铜钥匙,扔给陈默:“西屋住,行李自己搬。
记住,别碰后院的船桨,也别夜里往河边跑。”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糙又冰冷。
陈默接过钥匙,指尖触到钥匙上的铜绿,一阵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
林慧还要再说什么,老头却摆了摆手:“你走吧,明天还要上班。”
语气里没有丝毫挽留。
林慧咬了咬唇,最后只能叮嘱陈默几句,转身消失在雨雾里。
陈默提着行李箱走进铺子,一股浓重的纸浆味和烟味扑面而来。
铺子前厅摆着不少纸扎的物件:纸人、纸马、纸房子,做工精细,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蓑衣,站在一艘小船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船桨,背景是波涛汹涌的河面。
“那是你太爷爷。”
老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以前也是干这个的。”
陈默回头,老头己经走进了里屋,门 “吱呀” 一声关上,留下他一个人站在满是纸人的前厅。
窗外的雨还在下,灯笼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像一个个跳动的鬼影。
他握紧手里的钥匙,突然觉得,这个青水村,比他想象中还要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