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和小刘站在一幅巨大的油画前，画面上是狰狞的冰川裂隙，幽蓝的冰层深处透着吞噬一切的黑暗。
标题：《湮灭》，作者：沈墨。
“沈墨的风格就是这样，冷冽、孤绝，甚至带点毁灭感。”
画廊经理李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职业性的解读，“很多藏家痴迷这种冲击力。
余薇很懂他的作品，推广得很成功。”
陈东的目光从画作上收回，锐利地看向李曼：“沈墨和余薇，仅仅是工作关系？”
李曼精致的妆容下，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陈队长，画家的创作灵感来源很私人。
余薇作为他的经纪人，交流自然会深入一些。
但具体私人关系，我不便揣测，也的确不知情。”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边缘。
“我们需要沈墨现在的工作室地址，以及他五年前十一月，余薇失踪时间段前后的详细行踪记录。”
陈东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曼面露难色：“沈墨先生现在行踪不定，创作期间通常与世隔绝。
工作室地址我可以提供，但行踪我们画廊也无权掌握画家的私人行程。”
她递过一张打印的纸条，“这是他在城郊的工作室地址。
另外，这是余薇离职前半年内的重要客户清单和经手交易摘要，法务审核过了，能提供的都在这。”
清单上，赵启东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几笔数额惊人的交易记录，备注多为“抽象表现主义”、“大型装置”。
陈东收起资料：“谢谢配合。
请转告沈墨先生，警方需要他协助调查一起命案，请他务必尽快主动联系我们。”
离开画廊，冷硬的阳光刺在脸上。
陈东坐进车里。
“头儿，沈墨这名字起的，沈默是金？
听着就阴郁。”
小刘发动车子，“他那画看得人心里发毛，画冰川的人，把人引到冰川里干掉？
有作案‘情怀’啊！”
“动机呢？”
陈东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余薇隐瞒一切去冰川见他？
情杀？
还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被灭口？
沈墨的作品值不值得杀人？”
城郊，一座废弃工厂，斑驳的红砖墙，高耸的铸铁横梁，巨大的落地窗蒙着灰尘。
这里便是沈墨的工作室，代号“冰窖”。
大门紧闭，电子锁闪着红灯。
敲门无人应答。
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缝隙，隐约可见里面空间极为空旷，如同一个巨大的洞穴。
正中央支着一个巨大的画架，蒙着防尘布。
西周散乱堆放着一些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雕塑雏形，以及许多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岩石和冰镐、绳索等专业登山装备！
墙角甚至有一个小型的攀岩壁。
“嚯，这工作室够硬核。”
同行的技术警员咋舌，“不像画家，倒像个地质考察队营地。”
陈东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登山装备，最后落在那蒙着布的巨幅画架上。
他出示搜查证，技术员熟练地打开电子锁。
一股浓烈的松节油、矿物颜料和尘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间异常空旷寒冷。
陈东径首走向中央的画架，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防尘布。
一幅尚未完成的巨作展现在眼前。
画布上，依旧是熟悉的幽蓝与惨白交织的冰川世界。
但这个画面的核心不再是抽象的裂隙，而是一个极其具象的场景：一道狭窄的冰裂缝边缘，散落着一个深蓝色的登山包！
背包的带子断裂，半截露在冰缝外，另一半沉入深不见底的幽暗。
背包旁边，一只女性的手无力地伸出冰面，手指微微蜷曲，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试图抓住什么。
画面的光线处理得极其诡异，仿佛来自冰层深处的冷光，照亮那只手和背包，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精准的现场还原感！
“深蓝色登山包……断带……冰缝……”小刘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发颤，“这……这他妈画的是余薇的死状？！”
陈东瞳孔骤缩。
画布右下角，潦草地签着沈墨的名字和日期：五年前，12月初。
这个时间点，在余薇“失踪”（十一月底）之后不久！
“拍照！
固定证据！
所有角落，一寸不许漏！
尤其是那些登山装备，提取所有微量物证、毛发、皮屑！”
陈东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不再是艺术创作，这是一份来自凶手的、冷酷而傲慢的“犯罪记录”！
技术员立刻忙碌起来。
陈东在凌乱的工作台上仔细搜寻。
散落的素描本、颜料管、地质图，他的手指停在一叠压在几块矿石标本下的打印纸上。
抽出来，是几份昆岭冰川地质构造分析报告的复印件，纸张己经泛黄卷边。
报告日期集中在余薇失踪前几个月。
其中一份关于西坡某区域“冰塔林”稳定性分析的报告，被人用红笔在几行字下重重划了线：“该区域冰塔结构因底部暗河侵蚀，内部存在巨大空腔，冰桥脆弱，承重能力极差。
表面覆盖新雪时，极易形成视觉陷阱，诱发坠落……”报告末尾的签名栏，龙飞凤舞地签着负责工程师的名字：周明远。
余薇的丈夫！
周明远！
陈东的心猛地一沉。
沈墨的工作室里，为何有余薇丈夫签署的地质报告？
报告里被重点标注的“致命冰塔林”，是否就是余薇的葬身之地？
周明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仅仅是报告提供者？
还是知情者？
甚至同谋？
线索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两个关键人物：阴郁疯狂的画家沈墨，和悲痛欲绝的丈夫周明远。
冰川下的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复杂。
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来电。
陈东立刻接起。
“陈队！
沉积物分析结果出来了！
附着在遗骸和背包上的冰碛物，其矿物成分、同位素特征，与昆岭西坡‘黑风口’冰塔林区域的底层冰核样本高度匹配！
那里，就是第一现场！”
黑风口冰塔林。
正是那份被沈墨用红笔标注了致命警告的报告所描述的区域！
陈东的目光再次投向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冰缝中的背包》，眼神锐利如刀。
沈墨，用画笔记录罪行。
而周明远的地质报告，则提供了完美的“意外”剧本。
“立刻申请对沈墨和周明远的正式传唤！”
陈东的声音斩钉截铁，“重点讯问周明远，他与沈墨的关系，以及那份报告为何会出现在沈墨手中！
同时，搜查周明远的工作电脑及个人物品，查找所有与昆岭、沈墨、余薇行踪相关的记录！”
冰川的寒意，顺着电话线蔓延过来。
画室里，沈墨的“罪证”在冷光下无声地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