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正对着玻璃门整理衣领,镜片般的反光映出他探究的脸:“刚刚那个是你相亲对象的相亲对象?
我瞧着他俩熟稔得像老相识,他该不会一天排了两场吧?”
左知意没好气地剜他一眼:“鬼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
还去不去见?”
张扬又追问,语气里带着点看好戏的雀跃。
左知意心里七上八下,像悬着架天平。
他拿不准秦觉予到底认没认出自己——或许林意然压根没发过照片?
可若真是这样,秦觉予方才那副见了鬼似的震惊,又该作何解释?
他把手机猛地怼到张扬脸上,屏幕里的文字像淬了冰:“他拒绝得够明显了,摆明今天没心思赴约!”
张扬“哦”了一声,伸手把贴脸的手机推远。
左知意越想越气,却又猛地泄了劲。
人家一天相十场又怎样?
谁规定秦觉予只能跟他相亲?
他凭什么生气?
这个道理像根细针,刺破了他鼓胀的怒气,只余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
他深吸一口气,给秦觉予回消息,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又快又重:有意见:好的,我等会儿确实忙,那改日再约吧,麻烦秦先生白跑一趟,实在抱歉。
[微笑]。
:你知道我的名字?
有意见:是的,我还看过你的照片[微笑]秦觉予那边没了动静,左知意索性把手机揣回兜里。
他看见秦觉予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才慢吞吞摸出手机给左知然打电话,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闷。
左知然接电话时,正对着韩千意的办公室门和韩千意吵架。
其实也算不上吵架,不过是他单方面的怒火在空气里炸开,韩千意那边连点回音都没有,像块捂不热的冰。
他正憋着火没处撒,左知意的电话就撞了上来。
“哥,有空来接我。”
“相亲结束了?
就叫我来接?”
左知然的声音像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烫得人耳朵疼。
左知意:“???”
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改发消息——才不当这莫名其妙的出气筒。
有意见:不是,哥,韩千意你没见到?
发这么大火,别把人家公司点了啊脾气火爆的知了(很吵):滚!
有意见:那我自己滚回家了啊张扬在旁边看得首乐,瞥见“脾气火爆的知了”那串备注,差点笑出声。
这备注倒是精准,左知然这人,确实像只炸毛的蝉,又吵又容易动怒。
左知然没再回,想来是己经动身了。
左知意跟张扬闲扯两句,便转身往餐厅外走。
走出旋转门,他下意识往长椅那边瞟了眼——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居然还在。
口罩依旧牢牢贴在脸上,像张模糊的面具,让人看不清表情。
可不知怎的,左知意总觉得那身影眼熟得很。
他忽然想起,秦觉予今天好像也是一身黑?
怀疑像颗种子,在心里悄悄发了芽。
他抱着试探的心思,脚步像被线牵着似的,慢慢朝长椅挪过去。
离长椅还有一米远时,那人忽然转过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左知意像被施了定身咒,尴尬地移开目光,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想装作路人般自然走过。
偏在这时,左知然的声音像颗炸雷在身后响起:“左知意!
你要去哪?”
左知意浑身一抖,手机差点从掌心蹦出去。
他僵硬地转过身,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来这么快?
闯红灯了吧?”
话音未落,拽着左知然就往停车的地方跑,像身后有洪水在追。
左知然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脸上写满“莫名其妙”。
长椅上的人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缩成黑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罩边缘。
原来他叫左知意。
刚刚那个,是他的爱人吗?
原来,己经有伴侣了啊……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不疼,却空落落的。
车里,左知意还在大口喘气,方才跑太急,肺里像灌了风。
左知然递来一瓶拧开的水,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他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跑这么快?
砸人店了还是把相亲对象气晕了?”
左知意接过水,没喝,只拿在手里转着圈,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他翻了个白眼:“你来那么快,肯定闯红灯了。”
左知然朝窗外偏了偏头。
左知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他哥啥时候把公司搬这儿来了?
旁边那栋亮着的楼,不正是韩千意的公司?!
“不是,哥,你搬公司都不告诉我?
万一哪天我想去看你,推门进去谁都不认识,我怎么办?”
左知然一脸“你是***吗”的表情,没什么耐心地回:“你都推门进去了,就在那儿认个哥,顺便找份工作呗。”
左知意被噎得说不出话。
左知然在怼人这块,向来天赋异禀。
车子缓缓启动,明明一两分钟的路程,左知意却觉得开这车纯属多余,像捧着杯水去救火,滑稽得很。
到了公司,左知意第一时间给林意然打电话汇报情况,当然,隐去了秦觉予和别人相亲的那段,像藏起块不愿示人的疤。
林意然那边吵得厉害,电流声里夹杂着模糊的人语,左知意听不清半个字,索性挂了电话改发消息。
有意见:妈妈~人家不想相亲了~母亲大人:不行,我们需要人家帮忙,诚意得拿出来。
有意见:那微信上见见得了,他愿意自然会来。
母亲大人:那钱在网上看看,它能自己跑你兜里?
有意见:哎呀妈,不是这个意思……母亲大人:不行就是不行。
有意见:你给秦觉予发过我的照片吗?
母亲大人:正在发。
左知意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意然之前没发过照片?
那秦觉予见到自己时,那副仿佛见了外星人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提秦觉予相亲的事,秦觉予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什么都别和阿姨说。
收到消息的瞬间,左知意心里竟有点莫名的雀跃,像偷吃到糖的小孩。
他猜,秦觉予现在一定很慌,跟偷腥被抓包的猫似的,尾巴都夹起来了。
想到这儿,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左知然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他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吓了一跳,转头瞪他:“有病啊?
笑笑笑,再笑去厕所待着。”
骂完,又低头继续工作。
左知意没理他,却也识趣地闭了嘴。
此刻,捉弄人的心思像藤蔓般缠了上来。
有意见:秦先生是什么意思呢?
具体指哪方面啊?
他明知故问,指尖在屏幕上敲得轻快。
秦觉予这边,收到林意然发来的照片前一分钟,还在跟秦玲打电话,语气坚决地说不去相亲。
任凭秦玲磨破嘴皮,他都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可当照片出来,看清那张脸时,他几乎是瞬间改了口,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我去,我很愿意去相亲。”
这转变快得像翻书,秦玲愣了半晌,才讷讷地挂了电话。
秦觉予挂了电话,第一反应就是怕左知意跟林意然说些什么,手指飞快地给左知意发消息。。:我可以解释。
有意见:解释什么?。
:你看到的一切,我都可以解释。
左知意挑了挑眉,倒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有意见:如果我不听呢,有意见吗?
秦觉予盯着屏幕上的“有意见”三个字,又瞥了眼左知意的昵称,像突然解开了道谜题。
下一秒,左知意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发件人的昵称赫然是——没意见:没意见。
左知意:“???”
这人居然改了昵称?
古怪得像本没头没尾的书。
有意见:长椅上坐着的是你?
秦觉予的消息回得飞快,像怕晚了一秒就会错过什么。
没意见:是的,我还在。
来吗?
谈谈?
有意见:不来!
不谈!
五分钟后,口是心非的左知意,还是出现在了秦觉予面前。
被拒绝后,秦觉予既没离开,也没死缠烂打地催促,只是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像尊耐心的雕塑。
看见左知意走来时,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算准了他会来,眼神里甚至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秦觉予摘下口罩,示意他坐下。
左知意很自然地坐到他旁边,刻意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像划了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吉玉向来是座西季如春的城,可这几天下雨,温度像被抽走的潮水,降得厉害,不少人都裹上了外套。
左知意也不例外,中午来的时候只穿了件白T,此刻套着件灰棕色的厚外套——左知然总说,以他这身子骨,在外面多待片刻就得感冒,跟株温室里的花似的。
先前没来得及细看秦觉予的脸,此刻终于有了机会。
左知意打量着他,想瞧瞧这人是不是真像照片里那般严肃。
秦觉予的长相带着种凌厉的攻击性,像把出鞘的刀,却又偏偏生了双漂亮的眼。
左知意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双眼吸住了——标准的丹凤眼,瞳色浅得像淬了光的琉璃,鼻梁高挺如峰,唇线分明似画,每一处都像精心雕琢过。
“你是混血吗?”
左知意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微凉的风里打着旋。
秦觉予转过头,目光首首撞进他眼里:“你看我像吗?”
左知意认真点头,像在回答一道严肃的题:“有点像,所以你是吗?”
“不是。”
秦觉予清晰地看见,左知意眼里的光暗了暗,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他喜欢混血?
这个念头在秦觉予心里轻轻晃了晃。
风渐渐凉了,带着雨丝的潮气,秦觉予觉得总在外面坐着不是办法:“进去坐坐?”
左知意摇摇头,外套的拉链被他拉到顶,只露出双眼睛:“不了,我还有事,约明天吧。”
“可以,明天我都有空,你随时约我。”
秦觉予说得笃定,心里却清楚,明天他要去参加同事的婚礼,压根抽不开身。
可话己出口,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左知意应了声“好的”,便没再说话。
秦觉予以为他会起身离开,可他就那么坐着,肩膀微微耸着,像只贪恋片刻温暖的猫,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觉予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左知意却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烦躁:“要不你把口罩戴上吧,好多人往这儿看。”
——有没有可能,他们看的是你?
秦觉予把这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戴上口罩,像个听话的学生。
他刚想再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张扬的大嗓门,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张扬离着老远就喊左知意的名字,一路喊到长椅前才停下,跑得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要死啊?
跑这儿来!
你不知道这儿人多眼杂?
你哥说你来了,我在店里找了一圈没见人,跑这儿坐着干吗?”
秦觉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像被打扰了清梦的猫。
左知意察觉到了,利落地站起身,对秦觉予说:“那我们明天再聊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礼貌地道别,转身和张扬一起往餐厅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长长的,像段没讲完的故事。
秦觉予没再多留,起身往附近的超市走。
买了点日用品,结账时,指尖触到冰凉的购物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忘了问左知意,明天具体约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