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乱葬岗
刺骨的寒意从西肢百骸钻进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骨头缝。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灰蒙蒙的天,鼻尖萦绕着腐臭与血腥混合的恶臭,几乎要将她呛晕过去。
“呃……呃,”呃了几次,没有吐出来任何东西,这味道,实在是……呃……。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湿冷,低头一看,竟是半凝固的暗红血迹。
周围堆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残缺的肢体、空洞的眼窝、腐烂的皮肉……这里是京城郊外的乱葬岗,是死人才该待的地方。
“娘……”她嘶哑地开口,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庶妹沈清柔端着那碗“安神汤”走进来,笑靥如花却眼底***:“姐姐,喝了这碗汤,你和母亲就能好好‘歇息’了。”
沈清辞看着那阴狠的笑,想起自己每日来受的那些苦日子——每日只给馊掉的冷粥,碗底沉着泥沙,庶妹还会故意让丫鬟把热汤泼在她手背上,看她攥着溃烂的指尖,连握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隆冬时节,庶妹夺走她所有棉衣,只给件单衣让她跪在雪地里守夜,冻得她关节僵成石块,天亮时指尖己冻出紫黑的冻疮,庶妹却踩着她的手背笑:“姐姐的手冻得像猪蹄,倒配不上从前的金镯子了。
让她做最粗重的活,天不亮就去井边挑水,井绳磨得满手出血,还要跪在石板上搓洗满盆的脏衣,皂角水浸得伤口发脓,庶妹路过时故意踢翻水盆,让她趴在水里捡散落的衣物。
在府里下人面前让她像狗一样爬,或逼她给庶妹的丫鬟端茶倒水,谁若对她稍有同情,就被庶妹借故杖打,让她眼睁睁看着旁人因自己受罚,却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故意在她面前穿她从前的华服、戴她的首饰,说“姐姐如今这模样,怕是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或是拿她曾珍视的东西(比如她从前喜欢的花、读过的书)当面毁掉,笑着看她眼眶发红却不敢哭。
每次她想反抗,她的好庶妹就会用母亲威胁她。
“姐姐若是不听话,我想,母亲应该很乐意做这些。”
可是她长久的隐忍换来的是庶妹的变本加厉。
她期望一天父亲能发善心救她和母亲,可是,她永远记得父亲那冷漠的眼神,继母王氏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脖颈处传来的剧痛——将她拉回现实,她不是被活生生掐死了吗!
沈清辞摸了摸脖子,脖子很疼,那是庶妹掐她脖子时,她那长长的指甲刺穿皮肉留下的,但是自己明明记得……难道,自己没死。
她嘴里发出声音“哼,没想到,自己这样都没死,每日的鞭打折磨,自己还真是命大,看来还是得了老天的眷顾。”
“娘!”
突然沈清辞疯了一样在尸体堆里摸索,指尖终于触到一片熟悉的衣角。
她用力将母亲的身体从尸体堆里扒出来,苏氏的眼睛还圆睁着,脸上凝固着惊恐与不甘,脖颈处青紫的指痕触目惊心。
“娘……娘你醒醒……”沈清辞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泪水汹涌而出,却哭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她突然仰头,看着天空“啊……”大叫着。
那声音撕心裂肺,惊得林中的鸟乱飞。
她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母亲苏氏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她们本该享荣华受尊荣,却落得如此下场——被妾室庶女害死,抛尸乱葬岗,连块像样的棺木都没有!
“沈清柔!
王氏!
沈毅!”
她咬着牙念出这三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与恨的滚烫,“我沈清辞,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野狗的嚎叫。
乱葬岗的野狗早就被腐肉喂得凶狠嗜血,闻到活人的气息,正成群结队地围过来。
沈清辞将母亲的身体紧紧护在怀里,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滚开!”
野狗被她眼中的狠厉震慑,却并未退去,只是在周围盘旋,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在等待她力竭而亡的那一刻。
沈清辞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脖颈处和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身体早己被冻得麻木,连站立都困难。
她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脸,颤抖着手将母亲的眼睛轻轻合上:“娘,女儿不孝,不能陪您了。
等女儿报了仇,就来找您……”她缓缓放下母亲,她知道,母亲在这里,一定会尸骨无存,这里的野狗,还有吃肉的秃鹰,它们一定会啃食母亲的尸体。
沈清辞内心翻涌,“对不起, 母亲,是女儿无用,连最后的体面都给不了你。
不过,你放心,只要今日女儿不死 ,一定将我们受的这些百倍千倍还给他们。”
沈清辞对着母亲的尸体重重磕了三个头,她拖着残破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朝乱葬岗深处跑去。
野狗的嚎叫声在身后紧追不舍,脚下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脚掌,留下一串血脚印。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首到眼前出现一道陡峭的悬崖,下面是云雾缭绕的深渊,再也无路可退。
身后的野狗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己经喷到了她的脖颈。
沈清辞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犬,又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曾是她的家,如今却成了吞噬她所有幸福的地狱。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意!”
她惨笑一声,带着滔天的恨意,纵身跳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