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带着初春特有的寒意,蛮横地砸下来,把我晨跑结束后的那点暖意一丝不剩地卷走。
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湿又重。我躲进小区街角便利店的塑料雨棚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街对面的高楼群都模糊不清。“哎呦,是陆先生啊!
”收银台后坐着的是张熟悉的笑脸,胖胖的老板娘探着头,“跑一半给淋着了吧?喏,擦擦。
”她推过来一小卷粗糙的纸巾。我道谢,扯了两张用力擦着头发和脖子。
冰冷的水珠钻进后颈,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老板娘眯着眼看外面的雨幕,
感叹:“这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沈小姐早上出门急,也没带伞吧?
”我擦着脖子的手顿了一下,关节捏紧了那张变软的纸巾。“嗯。”声音有点涩,
像是这湿冷的空气堵住了喉咙。“还是得给她送把伞去!”老板娘热心不减,
扭身从货架底层扒拉,“我记得还有把大的……啊,找到了!
”她把一把结实的长柄黑伞塞到我手里,“老价,十五块!省得你回家取耽搁功夫,
回头再淋感冒了。”“……好。”我没解释什么,拿出手机扫码。水滴顺着屏幕往下淌,
付款的提示音混着雨声,听起来很远。握在手里的伞柄冰凉,金属那种毫无生气的冷硬。
跑回小区,刷卡进单元门厅。中央空调的暖风迎面扑来,裹着消毒水的淡淡气味。
暖意裹上来,皮肤上的寒意却像是嵌进骨缝里,一时半会儿都逼不出去。指纹解锁家门,
“滴”的一声轻响,屋里静悄悄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玄关换鞋凳上的包随意丢在那里。
她在家?换了鞋走进去,客厅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暖意。推开卧室门,
厚重的窗帘缝隙透出些微亮光。大床上,沈听蓝侧蜷着身体,被子裹到下巴,睡得很沉。
那张清冷的脸上,卸下了白日所有疏离戒备的棱角,显得意外柔和。心里那点翻搅的酸涩,
在她沉睡的脸庞前一点点沉静下去。她总是这样,工作起来不管不顾,耗尽心力。
昨晚王亦深那个新项目又出了岔子?还是他们那边的资金缺口又给她施压了?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床沿坐下,隔着被子碰了碰她的胳膊,
压低声音:“怎么这个点还在睡?不舒服?”她眼皮掀了掀,里面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迷茫,
看清是我,似乎松了口气,含糊地咕哝:“嗯……开会……半夜……”声音黏连得厉害,
“亦深那边……数据……折腾到好晚……”她翻了个身,像是寻找更舒适的姿势,
被子又被她裹紧了些,“现在才……别吵我……”话音未落,呼吸又变得匀长,
仿佛刚才那点清醒只是幻觉。亦深。这个曾经只在遥远故事里出现的名字,
自从他从国外回来,带着满身的新锐资本和野心,砸进沈听蓝近乎枯竭的社交圈,
就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被那雨水冻透了,又开始一阵钝痛。
我盯着她再次沉入睡颜的脸,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干燥的掌心。半晌,才起身离开,
轻轻带上了房门。浴室里开了顶灯,光有些刺眼。镜面上蒙了一层薄白的水汽。我拧开热水,
水流哗哗地冲在瓷砖上,蒸腾起一片白雾。我伸手在镜面抹开一道清晰的痕迹,
看着里面那个面容模糊、只有眼神疲惫的男人。水滴还顺着手臂滑落。
淋湿的身体慢慢暖和了,可心口那块地方,依旧是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在白雾缭绕的浴室里亮起一个弹窗。集团核心项目组的加密群。赵经理:陆总,
技术组报告:昨晚22:47分,‘云端协同’核心算法源文件最后一次被本地打开修改。
操作终端ID:沈听蓝。白雾被呼吸扰动得翻涌了一下。我关掉屏幕上的水流,
水滴打在浴缸里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那条短讯像一根淬了毒的针,
不偏不倚地扎进神经最末端。云端协同……那是我们和欧洲那边拉锯了大半年,
技术部呕心沥血半年才快要成熟的方案。我们“蓝图”下半年冲击海外市场的关键一步棋,
技术壁垒所在。22:47分。她凌晨才回来,就是为了……为了什么?
给王亦深提供“参考”?帮助他的那个徒有其表的“星瀚项目”?热水哗啦啦地流,
浴室里被蒸腾的热气填满。可我站在花洒下,冰冷感却从脊椎一路爬升上来,
几乎要冻僵骨髓。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碎片——半年前,沈听蓝某次深夜归家,
身上带了一丝极淡、不属于她常用香水的男士木质调。她那时解释,应酬上沾到的。
三个月前,“蓝图”主推的智能家居项目,
竞争对手“环创科技”抢先一天发布了极其相似的核心功能模块。
当时王亦深意气风发地发了朋友圈,称“星瀚”初版定位竟能与行业巨头不谋而合。
沈听蓝还特意拿给我看,笑着说“亦深运气真好”。当时我喉头梗塞,最终什么都没说。
上个月,财务总监私下找我,欲言又止,
最终暗示有几笔沈董审批过的、流向王亦深关联公司的短期垫款,数额不小,
回收周期……不太明朗。当时我压下疑虑,只因为深夜酒会上,沈听蓝难得地喝到微醺,
靠在我肩上,眼里有些久违的松懈和暖意,低声说:“阿野,
现在有亦深帮我们……压力好像没那么重了,是不是?”那些细微的、曾被刻意忽略的针孔,
在此刻这个孤身一人的水汽弥漫的浴室里,猛然溃烂,流出滚烫的脓血。她是为了他。
或许她自认是“分享”,是为了王亦深能在那个位置上“证明自己”,
为了她心中那份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错位的情谊?或者说,
是那份她觉得需要去“补偿”王亦深的东西?我闭上眼,滚烫的水流打在脸上,
试图冲刷掉那些尖锐的、冰冷的念头。水声盖不住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尖鸣。
我猛地关掉了花洒。浴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滴从身上滴落的啪嗒声。
抹去脸上的水渍,我走出浴室,脚步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经过她紧闭的卧室门前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客厅的落地窗外,
天色在连绵的雨势下依旧灰暗压抑。雨水顺着巨大的玻璃窗往下淌,模糊了窗外的所有景物,
如同她渐渐浑浊不清的心意和我逐渐崩塌的信任。我拿起刚才放在沙发上的湿漉漉的手机,
防水壳里塞了把便利店的塑料梳子。屏幕按亮,
屏保还是去年冬天我们在北海道滑雪场的合影。照片里她冻得脸颊鼻头通红,
被厚围巾遮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对着镜头笑得像融化了整个雪山的阳光,身体故意用力撞向我。我那时下意识扶住她的肩,
背景是绵延的雪山和无垠的蓝天,照片一角恰好捕捉到她羽绒服帽檐上挂着的一点闪亮冰晶。
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摩挲。照片里的笑靥天真坦荡。那层亮得惊人的光,
如今像冰冷的玻璃碎片,扎得指尖生疼。我深吸一口气,解锁手机,没再看那张照片。
手指快速输入指令,直接连上工作系统深处一个最不常用的管理后台。
屏幕幽蓝的光映在脸上,显得颧骨轮廓更加分明。
找到那个标记着最高安全等级的审计权限接口。我的操作权限,理论上是被暂时性限制的,
尤其是在涉及她沈听蓝的直接操作路径上。但这层限制,是我当年力排众议建立这套系统时,
亲手埋下的最后一道逻辑锁。指尖悬停。
一行行复杂艰涩、只为特定危机准备的触发式代码命令在脑中无声滚过。启动它,
意味着彻底绕开她沈听蓝的意志,意味着亲手撕开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它会无声地在系统底层张开一张细密的网,记录下所有与核心资产相关的流动轨迹,
无论源头是谁。代价巨大。像一柄绝境的匕首,割开信任的血管。屏幕的冷光映在眼底,
一片死寂的冰凉。窗外的雨不知疲惫地持续着。城市湿冷喧嚣的白噪音被厚重的玻璃隔绝,
客厅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一下、又一下异常清晰的心跳。
最后一道命令输入框在屏幕中央微微闪烁,光标像窥视的眼睛。我抿紧唇线,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尖重重落下。最高权限指令确认:V.Lu,授权码*。
系统后门激活中……一行绿色字符跳出。幽灵日志程序已启动。
跟踪目标:蓝图科技核心资产链所有节点幽蓝的界面迅速恢复成一成不变的待机桌面,
仿佛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未曾发生。我放下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了,沉入一片黑暗。
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布料吸饱了雨水般的冷气。窗外雨线连成一片灰色的囚笼,
把整座城市、也把我最后一点侥幸的妄想,牢牢封死在里面。心口那点冻硬了的钝痛,
渐渐漫延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茫死寂。手机冰凉的触感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贴在大腿上,
提醒着我刚才做了什么。信任这种东西,原来死掉的时候,真的连一声哀鸣都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安静。直到刺耳的微信视频请求***尖锐地撕裂了这片死寂。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老婆。我盯着那两个字,那曾经最温暖的符号,此刻像两根烧红的针。
拇指在滑向接听键和挂断键之间迟疑了零点几秒。最终,在那***即将耗尽耐心的最后一刻,
点了接通。手机画面跳动着稳定下来,露出沈听蓝办公室的背景。她似乎在疾走,
镜头的角度有些晃,背景是巨大落地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扭曲模糊的***高楼轮廓。“阿野!
”她的声音穿透电波传来,急切中带着一种近乎烦躁的焦灼,
背景里隐约有办公区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听蓝?”我的声音努力平静,
喉咙却有点干涩。“你在哪?回家了吗?”她语速很快,目光扫过屏幕,
似乎在确认我的状态,眉头紧蹙,“外面雨太大了,我刚从亦深他们那边紧急协调会回来。
”她的脸颊因为疾走或别的什么原因微微泛红,额角有一丝匆忙拢到耳后的细碎发丝垂落,
“亦深那边出***烦了!”“他怎么了?”我顺着她的话问,
目光沉静地看着屏幕里那双写满焦急的眼睛,那焦灼似乎都是为另一个男人燃烧。
镜头晃得厉害,她似乎正快步穿行于某个公共办公区域。“是星瀚那个项目!
海外技术授权方那边突然翻脸!卡在核心接口数据授权这一环!”沈听蓝的语速又快又急,
带着显而易见的挫败和恼火,“这简直是釜底抽薪!前期投入那么大,宣传都做了几轮了!
亦深他们团队现在都急疯了!这要是解决不了,投资人那边根本没法交代!”我的心往下沉,
比窗外的雨水更冷。“核心接口……”我重复着,每个字都裹了一层冰,“涉及哪方面?
”“就是那个最关键的基础运行算法!必须用他们的专利框架!
”沈听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泄露着她内心的焦躁,
“我们‘蓝图’不是和北欧的索林集团刚签了意向书吗?
你不是主导那个‘云端协同’系统的技术方案?
我记得你提过里面有通用兼容框架的设计理念……”她猛地吸了口气,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屏幕上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阿野!”她凑近屏幕,
镜头里是她骤然放大的脸庞,
适配的核心算法源代码……特别是最底层框架那块……应该有高度兼容性的基础模块对不对?
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给亦深他们过度一下?”“借?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坚硬的手骤然攥紧,捏得我几乎窒息。窗外雨声轰然灌入耳膜。
“阿野!你先听我说!”她的声音拔高了,带上了某种被误解后急于辩解的情绪,
“不是窃取!就是借鉴一下思路框架!我们不是一家人吗?现在星瀚倒了,
对‘蓝图’的士气也是重创!投资人看到我们的生态伙伴不稳,一样会动摇!你从全局想想!
”她看着我屏幕前的脸,语速又急又快,像连珠炮,“而且亦深他……他只是想证明他自己!
这几年他在外面……不容易!现在好容易有机会站起来,你忍心看他就这样失败?
再说只是暂借过度,等他那边的技术替代方案成熟了,绝对第一时间剥离!
”她的逻辑在她自己看来或许顺理成章,理由充足得足以撼动整个宇宙——为了大局,
为了伙伴,为了一个需要证明自己的男人那不容玷污的自尊。她甚至没注意到,
我在听到“暂借过度”、“替代方案”、“剥离”这些词时,
眼神里那片迅速冷却结冰的荒原。
也没看到我嘴角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悲怆到极点的细微抽动。心口那块早已冻结的区域,
此刻像被巨锤重重一击,没有痛感,只有冰晶彻底碎裂、粉末簌簌落下的声音。“听蓝,
”我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云端协同’的底层框架,
从安全设计阶段开始,它的代码路径就做了严格的物理加密隔离。我作为主管,
没有权限单独提取核心源代码。除非……”我顿了顿,
迎着她急切不解甚至开始酝酿愤怒的目光,“走正规的技术委员会审核流程,
同时需要董事会至少五名成员的安全授权确认,才能拿到母盘剥离。
”这是当初为最高级别的项目安全量身定做的铁律。她作为董事长,亲手批复了这份协议。
王亦深他们也曾在这个会议室的椭圆长桌对面,举起过表示赞同的手。此刻这条规则,
成为了唯一的堤坝。屏幕那头的沈听蓝,像是被这生硬冰冷的条款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瞬间安静了。她脸上的急切和焦灼冻结了。一秒,两秒。然后那副冰雪面具下,
猛地窜起足以烧穿屏幕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失望?“陆野?!”她尖利地叫出我的名字,
声音陡然拔高,像锋利的冰锥,“你跟我谈流程?!谈授权?!”她猛地靠近镜头,
那双曾经映照过阳光和爱恋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刺的冰冷怒火,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董事长,要为你设计的框架,去求五个董事的许可?!
只是为了帮亦深度个暂时的难关?!”她的胸口剧烈起伏,
显然气得不轻:“什么叫没有权限?!你是核心架构主管!
整个框架是你一手设计搭建起来的!那些死板的流程在真正关键时候就是狗屁!
你比谁都清楚!现在你跟我提这个?!”她的怒火越烧越旺,像是积攒了太久的怨气,
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出口,“好!就算流程繁琐!就算董事会签字!你告诉我,
技术剥离需要多久?!三个月?还是半年?!亦深的项目能等那么久吗?!
他的星瀚现在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你就是存心要看着他死!!
”她的指控一声比一声更高亢、更锋利,像鞭子带着倒刺抽过来,
每一句都打在我试图维护最后底线的那道薄薄壁垒上,也打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存心?
我看着屏幕里那张因为震怒而微微扭曲的美丽面孔,
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燃烧到极致、甚至将她自己集团的技术壁垒视为绊脚石的控诉,
忽然感觉到一种荒谬绝伦的可笑。原来在真正重要的事情面前,
她的理智、她的权衡、她身为董事长的责任,甚至她对“蓝图”未来的考量,
都可以轻易为“王亦深”这个名字让路。原来她心里的那个位置,
早已填进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塞得那样满,以至于我这具形影不离的躯壳都显得多余。
那个晨光中撞向我的、眼睛里闪着星光的沈听蓝,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眼前这个隔着屏幕、为了王亦深而对我咆哮的、陌生的沈董。原来是这样。
一股巨大的疲惫席卷上来,比任何愤怒都更彻底地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连带着最后一点试图解释和挣扎的欲望,都消失殆尽。“抱歉,
”我用尽最后一丝维持平静的力气,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这是规定。我确实没有权限。
”我的视线落在她身后落地窗上流淌不休的雨水上,看它们如何冲刷这座冰冷坚固的森林。
“……听蓝,别让个人的情绪干扰大局判断。”这句话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屏幕那头瞬间死寂。沈听蓝死死盯着我,眼底的怒火烧成一片冰冷的灰烬,
那里面只剩下一种彻底放弃沟通、甚至带着一点深深嫌恶的东西。“好……好一个大局为重!
好一个恪尽职守!”她看着我,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迸出来,像淬了毒,
唇边勾起一抹刺眼的、冰凉的嘲笑,“陆野,你真是个好员工。”屏幕猛然一黑。
视频被狠狠切断。最后印在视网膜上的,是她那双布满失望、愤怒和……冰冷陌生的眼睛。
像一场骤然的坍塌,无声无息,却足以掩埋过往的十数年。我把手机慢慢从眼前挪开。
屏幕上残留着她最后一刻冰冷嘲弄的影像残影。冰冷的塑料机身硌着掌心。
雨水依旧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奔流不息,汇集成一股股浑浊的溪流,
将窗外的世界分割得扭曲变形。这场雨,真的下得好大。“陆总,会议室人都到齐了。
”赵秘书的声音很低,在安静的走廊里像一根绷紧的弦。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硝烟味。董事会临时召集的紧急风控会议。
这意味着一件事:我们埋在最深处的警报系统,在几个昼夜近乎无声的运行之后,
终于捕捉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我抬手,压住眉心微微蹙紧的纹路。“知道了。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椭圆长桌上的气压瞬间跌到冰点。正对着入口的巨幅投影屏上,
正投着一份清晰得刺眼的数据流向拓扑图。负责审计的首席信息安全官老梁面色沉痛,
指尖点着屏幕上几条标红的异常路径箭头:“……基本可以锁定。过去72小时内,
三批关键数据包——包括市场定位模型、供应链成本优化核心参数,以及……”他顿了一下,
语气艰涩,
“……刚结束封闭测试的‘云端协同’核心迭代库关键模块日志……均被非法复制,
通过非指定端口,绕过了内部安全域隔离墙,
流向目标……”他身后那块巨大光洁的黑底投影屏上,冰冷的红色数据流像细密的毒蛇,
蜿蜒汇聚,最终箭头指向一个被特意标注出的、闪烁着警告红色光晕的终端节点。
那个节点代号,正是我在家那个湿冷早晨,
通过最决绝的手段锁定的其中一个——沈听蓝董事长的私人加密端口终端。长桌尽头,
主位上,沈听蓝的身体绷得很直。那身剪裁利落合体的黑色高定西装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
她没有看屏幕上的拓扑图,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一份纸质报告上,下颚绷得如同冷硬的玉石。
王亦深就坐在她左手侧最近的位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担忧,眉头紧锁,
眼神紧紧追随着那份流图,身体前倾,显得极其关注。
老梁的声音像钝刀子割在静默的空气里:“证据链条显示,沈董的个人端口被用作中转跳板。
初步判定……存在高级账号权限被滥用……”后面的话,他没明说,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
这滥用指向谁。所有人的目光,或沉痛,或震惊,或探究,
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地转向沈听蓝的方向。她依旧沉默着。那份静默,沉重而顽固。
直到王亦深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岂有此理!
”他脸上那种混合着愤怒和“痛心疾首”的表情显得格外真切,
“沈董怎么可能……”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全场,声音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和引导的急切,
“这里面一定存在极其精密的伪装和栽赃!
沈董这些天为了‘蓝图’、为了我那边的事殚精竭虑,不眠不休!
她是最希望‘蓝图’好的人!怎么可能监守自盗?”沈听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眼,没有看王亦深,那双漂亮却空洞冰冷的眼睛,直接越过椭圆桌的漫长距离,
精准地、带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却异常固执的信任,投向我。那眼神里有困惑,有痛苦,
有被猝不及防当众推上审判台的脆弱,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尖锐的质问——是你干的。
她信王亦深的猜测。在她心里,是我在栽赃她,是我在用这种方式打击王亦深。
心口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温热,在她这一眼的注视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的冰冷灰烬。“梁总监,”她终于开口,
声音带着极力压制却依旧能听出细微颤抖的冰冷,“你说……我的端口……被滥用?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在地面,
“技术部门确认过……所有操作痕迹……都与我本人账号行为完全一致?”她死死盯着老梁,
那眼神锐利得像要在对方脸上凿出一个洞。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老梁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沈董……这个……安全协议规定,
技术审计只看客观路径轨迹……操作系统的底层日志只能确定是您的终端ID发起,
并且输入了正确的最高指令密码……”他的话留了余地,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那道逻辑锁捕捉到的,就是铁一样客观的数据路径。没有“谁冒用”,
只有“她的终端做了”。“那就是说,”沈听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如同薄冰碎裂,
那份被压抑到极致的委屈和愤怒彻底爆发,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对荒谬结果的决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