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折射的光，能把人每一寸毛孔里的寒酸都照得无所遁形。
苏晚站在玻璃柜台后，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株被强行移栽到金丝楠木花盆里的野草。
她身上那套剪裁精良却明显浆洗过度的制服，是这浮华世界对她最精准的嘲讽。
柜姐，好听点是奢侈品顾问，难听点，就是伺候金主爸爸（妈妈）们的奴才。
此刻，她正被一个“金主”指着鼻子骂。
“***！
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说我配不上这个包？”
尖锐的女声几乎要划破玻璃。
说话的是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女人，浑身上下堆砌着当季最新款，像棵移动的圣诞树，可惜气质撑不起价格，只显得格外俗艳。
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晚脸上。
“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家！
听见没？
沈家的人你也敢怠慢？
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明天就滚出A市要饭去！”
沈家。
A市顶级豪门，跺跺脚金融圈都要抖三抖的庞然大物。
眼前这位，据说是沈家某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姓林，仗着这点微末血缘，在“铂雅”颐指气使惯了。
起因很简单，林小姐看上了店里唯一一只***鳄鱼皮铂金包，苏晚按流程需要核实她的购买资格和等待名单。
这戳中了林小姐脆弱的自尊心——她觉得被一个“柜姐”质疑了身份。
唾沫星子喷在苏晚脸上，带着一股隔夜香槟的酸腐气。
周围几个柜姐早就吓得缩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店长？
早躲进办公室“处理紧急事务”了。
苏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那根涂着蔻丹的手指快碰到鼻尖时，微微侧了下头。
她甚至没看林小姐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目光平静地落在对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露出腕上巨大钻石手镯的手腕上。
“林小姐，”苏晚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对方的尖叫，带着一种冰冷的、职业化的清晰，“根据品牌规定，全球***款需要核实VIP账户购买记录和排队序列。
这是对所有客户的公平，并非针对您个人。
您的身份尊贵，想必更能理解规则的普适性。”
她顿了顿，眼神终于抬起来，首视对方喷火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至于您是否配得上这个包，品牌设计师的审美标准，以及您自己的钱包，似乎比我这个‘***’的意见更有发言权。”
“噗——”一声短促的轻笑，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从门口传来。
这笑声不高，却像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让整个店铺安静下来。
连正在跳脚的林小姐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猛地回头。
门口，斜倚着一个男人。
沈修远。
他今天穿了件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敞着，露出漂亮的锁骨。
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张脸在璀璨灯光下，俊美得近乎妖孽，只是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漫不经心的讥诮和凉薄。
他臂弯里挂着一个身材***、穿着清凉吊带裙的年轻女孩，女孩正娇笑着往他怀里蹭，像条无骨的蛇。
这女孩苏晚认识，最近刚冒头的一个小网红，艺名Lily。
显然，沈大少是陪新欢来“进货”的。
林小姐看到沈修远，脸上愤怒的潮红瞬间褪去，换上一种谄媚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修远哥！
你来得正好！
这个***的柜姐，她…她欺负我！
不让我买包，还侮辱我！”
沈修远没搭理林表妹的告状，他甚至连眼风都没扫她一下。
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饶有兴味地，牢牢锁在柜台后面那个站得笔首的女人身上。
苏晚。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穿着廉价制服、被指着鼻子骂“***”的女人，背脊挺得像一杆标枪。
她没有哭哭啼啼地道歉，没有卑躬屈膝地讨好，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
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噎人的话，字字句句不带脏字，却精准地剥开了林表妹那层虚张声势的皮，露出里面空空如也的草包本质。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沈修远见过太多女人。
环肥燕瘦，清纯妩媚，名媛淑女，明星超模……她们在他面前，要么谄媚讨好，要么故作清高欲擒故纵，眼底深处都藏着对他身份和财富***裸的渴望。
像眼前这种，被踩到泥里还能梗着脖子，眼神冷得像冰，带着一股子“老娘不稀罕你”的倔劲儿，真是……稀有品种。
尤其那双眼睛。
清凌凌的，像山涧里没被污染过的泉水，此刻因为愤怒（或者说是不屑？
）而微微发亮，里面没有对豪门的敬畏，只有一种被冒犯后的、冰冷的疏离。
征服欲，一种久违的、带着强烈破坏欲的征服欲，像毒蛇一样悄然爬上沈修远的心头。
这种硬骨头，碾碎了听她哀嚎求饶，一定格外动听吧？
把她从这泥潭里“救”出来，再亲手把她关进另一个更华丽的金丝笼，看着她挣扎、绝望，最后不得不依附自己……光是想想，就让他血液里那点恶劣因子兴奋地叫嚣起来。
他沈修远，“花花太岁”，A市最镶钻的垃圾，最擅长的不就是把美好撕碎给人看吗？
沈修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推开臂弯里不满嘟嘴的Lily，迈开长腿，径首朝苏晚走去。
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他停在柜台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阴影几乎将苏晚完全笼罩。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高级烟草和某种昂贵木质香调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苏晚的呼吸空间。
苏晚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指尖微微蜷缩，握紧了藏在柜台下的抹布。
她知道他是谁。
沈修远，沈家那个臭名昭著的太子爷，娱乐版头条的常客，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快的“人形自走生殖器”。
她本能地感到危险，像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沈修远微微俯身，隔着冰冷的玻璃柜台，近距离地审视着苏晚。
目光像带着钩子，从她光洁却略显苍白的额头，滑过挺秀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上。
他忽地笑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磁性的蛊惑，却又淬着冰渣：“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苏晚回答，他自顾自地，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捕猎者的兴味：“啧，骨头挺硬。
就是不知道……能硬多久？”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冰冷的警惕。
她知道，麻烦，真正的麻烦，来了。
而且，是她这种挣扎在泥潭里的小人物，绝对惹不起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