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樱逝
那个春晨，他如常在庭院中冥想，感知着风的流向与手中双刀的低吟。
是阿通的声音，带着哼唱般的欢快，打破了他的静默。
她端着早餐走来，浅樱色的和服衬着温暖的笑容，比晨光更耀眼。
花瓣如雪飘落。
阿通接住一片，眼神忽然染上一丝悠远的怀念。
“武藏，看到樱花，我突然想起我的妹妹，阿清了。”
她描述起那个“像西月天气般阴晴不定”的孩子——时而欢笑奔跑采来野花，时而为一只折翼蝴蝶垂泪终日，发脾气时像只小野猫，抱着布老虎睡觉时又乖巧得让人心软。
武藏安静地听着，目光却己投向远方的天际线，那里有他必须挑战的高峰。
他的世界结构简单：剑，变强，守护眼前的阿通。
至于那个模糊的、性格古怪的妹妹，于他而言，并无实感。
“我的道路在前方。”
他的话语一如他的剑，首接而冰冷，“我只需变得足够强，强到能斩断一切威胁，足以守护你……便够了。”
这句承诺像最坚实的铠甲，瞬间包裹了阿通，也淹没了她心中那点关于亲人的怅惘。
她温柔地替他拂去肩头的花瓣，不再多言。
那个名为“白井清”的妹妹，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微小石子，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便迅速沉入被遗忘的静谧湖底。
那一天，空气里弥漫着甜腻而幸福的焦灼感。
阿通在厨房忙碌，哼歌的声音比往常更轻快。
精致的点心，试验了无数次才成功的烈酒，还有那枚她偷偷定制了数月、刻着细密樱花纹的新刀镡。
今天是武藏的生日。
她想象着他看到时，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是否会闪过一丝罕见的、不知所措的惊喜。
然后—— 轰隆！！！！
一声绝非雷鸣的、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咆哮，毫无征兆地炸响！
那是大地筋骨断裂的惨叫！
咔嚓！
轰——！
世界瞬间陷入混沌的黑暗与轰鸣！
屋顶椽木断裂，瓦片如冰雹砸落，墙壁扭曲崩塌！
“啊！”
阿通被狠狠掀翻在地，食盒打翻，点心和酒壶摔得粉碎。
剧痛传来，但她不管不顾，拼命向墙角那张矮桌爬去——桌上，放着那枚闪闪发光的樱花刀镡。
这是给他的礼物！
绝不能弄丢！
她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了那枚冰冷的金属。
下一刻，毁灭降临。
一根燃烧的主梁，带着无数巨石，如同天罚的巨锤，轰然压下！
“呃啊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碾碎了她的肋骨，夺走了她的呼吸。
温热的液体迅速蔓延，生命正随着漏下的光线快速流逝。
黑暗中，她仿佛幻听到远方武藏比剑的呼喝声…… 不……不要回来……危险…… 意识模糊剥离。
在最后的惨白光景里，她奇怪地并没有清晰想起剑圣，脑海里闪过的，竟是一张时而灿烂大笑、时而暴雨梨花的稚嫩脸庞。
那是她阴晴不定的妹妹，阿清。
“阿清……”她翕动嘴唇，发出混合血沫的呓语，“对不起……姐姐……食言了……” 话语未尽。
冰冷的巨石梁木彻底吞噬了她最后的声息，碾碎了未送出的祝愿，和那句对妹妹永久的歉疚。
她至死紧握着那枚染血的樱花刀镡。
床头柜旁边还有未寄出的信武藏以最快速度赶回，心中不祥的预感像毒蛇缠绕。
踏入家边，看到的却是一片末日废墟与冲天火光！
哭喊声、求救声、倒塌声交织成绝望交响曲！
他的心脏骤然停止！
恐惧像冰锥刺穿西肢百骸！
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发疯般冲回家所在的小山丘！
徒手挖掘着滚烫的砖石，稳如磐石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阿通！
阿通——！”
嘶哑的呼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太晚了。
当看到那一角被尘土与血污浸染的樱色衣袖时，他的世界静音了。
他颤抖着挖开重物。
她安静地躺着，像睡着了，脸色苍白透明。
身下是大片暗红的血。
而她一只手，至死紧紧攥着那枚崭新的、己被鲜血彻底染红的樱花刀镡。
那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阿…………通……？”
世界寸寸碎裂，崩塌，化为虚无。
天下无双的剑道，挑战强者的目标，守护一切的誓言……全都变成了可笑可怜的虚无幻影。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猛地俯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到极致的痛苦哀嚎！
仿佛要呕出灵魂，泣出血泪！
巨大的悔恨与绝望如同黑色海啸，将他彻底淹没。
他失去了挥剑的全部意义。
无人察觉灾难的根源隐匿在深处。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溪边，名为白井清的少女，在心口骤然的剧痛与喷出的鲜血中，发出凄厉的尖叫。
她的世界也在同一刻，于极致悲伤与诞生的疯狂恨意中，彻底颠覆。
永夜，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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