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的暑假补课计划正式开始,每天下午两点,林漾都会准时出现在沈倦家的二楼窗口下,有时抛个石子打在玻璃上,有时干脆扯着嗓子喊:“沈倦,开窗户!”
沈倦的妈妈总笑着给林漾开门,端出切好的西瓜,“漾漾来了?
快上去,阿倦在做题呢。”
林漾捧着半个西瓜,趿拉着拖鞋噔噔噔跑上楼,把瓜皮往书桌旁的垃圾桶一丢,含糊不清地说:“今天先吃瓜,吃完保证做题。”
沈倦正在整理错题本,闻言抬眼,看他嘴角沾着的红瓤,递过去一张纸巾:“擦干净。”
“知道知道。”
林漾胡乱抹了把嘴,眼睛却瞟向书桌角落——那里放着个透明盒子,里面铺着沙土,三只金蝉正趴在盒壁上,翅膀在阳光下闪着琉璃般的光泽。
那是蜕变成功的知了猴,林漾兑现承诺,把最大的那只给了沈倦,现在倒成了两人书桌旁的“监工”。
“它们什么时候能飞啊?”
林漾戳了戳盒子,金蝉受惊似的动了动翅膀。
“至少要等翅膀完全硬化。”
沈倦翻过一页错题,“先看这道题,上次讲过的题型,你还是错了。”
林漾的脸垮下来,凑过去看草稿纸。
阳光透过纱窗,在沈倦的白色T恤上投下细碎的格子影,他的手指点在“x=5”的答案上,“这里符号错了,负负得正,记不住吗?”
“哎呀,手滑。”
林漾挠挠头,暖棕色的头发在光线下泛着金芒,“再说这数字长得都一样,谁分得清啊。”
沈倦没说话,只是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知了猴,旁边标着“-3”。
“比如这只知了猴,往左边爬了3米,就是负3。”
林漾“噗嗤”笑出声:“沈倦,你还会画画呢?
这猴儿画得比我勾出来的丑。”
“看懂了?”
“……看懂了。”
午后的时光就在这样的拌嘴和笔尖摩擦声里溜走。
有时林漾会突然指着窗外,“快看,那只鸟窝!
我上次说的就是那个!”
沈倦便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老槐树的枝桠间果然藏着个黑乎乎的巢,风吹过就轻轻摇晃。
“等你数学考到七十分,就去掏。”
沈倦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真的?”
林漾眼睛一亮,随即又蔫了,“七十分?
那还不如让我去爬树掏鸟窝呢。”
沈倦瞥他一眼,没接话,却把练习题里最难的几道题圈了出来,换成了简单些的基础题。
补课的间隙,两人会下楼在巷子里晃悠。
林漾总爱走在前面,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时不时回头喊:“沈倦,快点!”
沈倦便加快脚步跟上,看着林漾的背影——偏瘦的身形,走路时腰侧的骨骼会随着动作轻轻突出,像只轻盈的鹿。
暖棕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微乱,脖颈在阳光下白得透明。
“你说,我们上了高中,还能天天见面吗?”
林漾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他。
巷口的槐树叶沙沙作响,把蝉鸣都揉碎了。
沈倦看着他眼里的光,那光比夏日阳光更亮,带着点不安,又带着点期待。
“能。”
沈倦说,“我报了一中,你也报一中。”
“我妈说我这成绩……悬。”
林漾踢了踢石子,声音低下去,“她说不行就去三中。”
“那就努力。”
沈倦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还有半年,来得及。”
林漾抬头看他,沈倦的侧脸在夕阳下轮廓分明,睫毛很长,投下的阴影里像藏着认真的光。
“你会帮我吗?”
“嗯。”
沈倦点头,“每天补到你会为止。”
“拉钩。”
林漾伸出小拇指,眼里又亮起来。
沈倦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林漾的指尖带着点西瓜的甜味,沈倦的指腹有握笔磨出的薄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林漾念着童谣,声音清脆,撞在爬满青苔的老墙上,又弹回来,落在两人脚边的树影里。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再次拉长,这次没有交织,而是并排着,像两条等长的线,朝着巷子深处延伸。
蝉鸣渐渐缓了调子,风里开始带点傍晚的凉意。
林漾忽然想起那个月光下的夜晚,沈倦说“我们还会是朋友”。
现在他觉得,不止是朋友。
就像这棵老槐树,根在地下缠在一起,枝叶在天上也挽着胳膊,谁也离不开谁。
“走了,回去做题!”
林漾松开手,转身往回跑,声音里带着雀跃,“争取早点考七十分,去掏鸟窝!”
沈倦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嘴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他慢慢跟上,口袋里的手还残留着林漾指尖的温度。
树影斑驳,蝉鸣未歇。
这个夏天还很长,但有些约定,己经悄悄在树影里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