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狐王落难终南山的雾,像个爱唠叨的老婆子,藏不住半点新鲜事。
它瞅着青溪村东头那间土屋的炊烟绕着老槐树打旋儿,
瞅着采草药的秋梨用粗布围裙兜着野果往家跑——那姑娘梳着两条油亮的粗辫子,
发梢沾着点草屑,额角沁着薄汗,鼻尖晒得粉扑扑的,跑起来时裙摆扫过石阶,
像只慌慌张张的小鹿。更瞅着那年仲夏,溪涧里漂着团会喘气的火焰。红得扎眼,
偏浸在冰水里,连雾气都被烫得缩成小团,绕着那团红打转儿。秋梨那会儿还不知道,
有些牵绊是老天爷硬塞过来的,缠着缠着,就成了骨头缝里的痒,一辈子都挠不去。
日头毒得像要把石头烤化,秋梨蹲在溪涧边的青石上解草鞋,脚后跟磨出的血泡黏在麻布上,
疼得她龇牙咧嘴。她刚掰了半块麦饼,就听见上游“咚”一声闷响,
像有块烧红的烙铁砸进了水里。十几步外的水面上,浮着团刺目的红。不是山里的茜草红,
也不是晚霞染的色,那红浓得像化不开的朱砂,偏又亮得晃眼,在水波里漾得人眼晕。
秋梨眯眼一瞅,嗓子眼儿都发紧——那是只狐狸,却比家犬还壮实,浑身红毛像燃着的火,
湿哒哒贴在身上,勾勒出矫健的轮廓。最骇人的是身后的九条尾巴,蔫蔫垂在水里,
尾尖凝着暗红的血珠,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脊背划到肋下,把周围的水都染成了淡红。
狐狸侧躺着,脑袋浸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尖尖的耳廓耷拉着,沾着水珠的绒毛微微颤,
琥珀色的眼睛半睁着,蒙着层血雾,看着竟有几分可怜,像只被雨打湿的大猫。
秋梨攥着麦饼的手紧了紧。阿婆说过,修行千年的狐狸能长九条尾巴,是山里的王,碰不得。
可这狐王……快不行了。她咬咬牙,捡起块石头往那边扔,“噗通”一声,狐狸没动,
像是晕死过去了。她提着裙摆踩过滑溜溜的卵石,水刚没过膝盖,却走得摇摇晃晃。
越近越看清那伤口,皮肉翻卷着,能瞅见白森森的骨头。秋梨倒吸口凉气,
刚想探探它的鼻息,手腕突然被攥住了——力道大得像被铁钳夹住,疼得她“嘶”了一声。
抬头撞上双淬了冰的眼。琥珀色的瞳仁蒙着血丝,明明是极漂亮的颜色,却透着股狠戾,
像受伤的野兽被惹毛了,正死死盯着猎物。“滚。”一个沙哑的声音炸响,不是狐狸叫,
竟是人的声儿。秋梨吓了一跳,手腕更疼了。可瞅着它嘴角溢出的血沫,不知哪来的胆气,
竟没抽回手,反倒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我有药……阿婆留下的金疮药,治外伤灵得很。
”那油纸包被水打湿一角,露出深褐色的药粉,是阿婆攒了半年钱托货郎捎来的,
她自己磨破脚都舍不得用。狐狸的目光落在药粉上,又抬眼看她。这姑娘额角沾着泥,
两条粗辫子歪歪扭扭,眼睛却亮得很,像溪水里洗过的黑曜石,干干净净的,没半分惧意,
只有点笨拙的担忧。它嗤笑一声,刚想甩开她,脊背突然剧痛,眼前一黑,
爪子软塌塌垂回水里,彻底晕了。“喂!你别晕啊!”秋梨急了,伸手去扶才发现,
这狐狸看着精瘦,实则重得吓人。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它半拖半拽弄到岸边草地上。
阳光晒着,总算看清全貌:火红的毛沾着水珠,在光线下泛着细碎金光,九条尾巴虽蔫了,
却依旧蓬松,尾尖的血珠格外刺眼。它脸小小的,鼻子粉粉的,闭着眼时长睫毛上挂着水珠,
竟有几分乖巧。秋梨看呆了,半晌才想起该干啥。她解开竹篓拿出布条和药粉,
小心翼翼拨开它脊背上的毛,手都在抖。缠到第三圈时,狐狸忽然闷哼一声,耳朵抖了抖。
秋梨吓得立马停手,见它没醒,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像做了噩梦,才松了口气继续包扎。
太阳西斜时总算弄完了,溪边的风渐渐凉了。秋梨蹲在狐狸身边犯难:扔这儿肯定熬不过夜,
带回去……阿婆的小屋那么小,村里人见了指不定嚼啥舌根。
她瞅着那九条搭在草地上的尾巴,毛软软的,被风吹得轻轻晃,像一团团小火苗。伸手想碰,
又猛地缩回来——阿婆说,精怪的尾巴碰不得。犹豫半天,她还是决定带它走。
可试了好几次,根本挪不动。正急得眼眶发红,狐狸忽然动了动,艰难地睁眼瞅着她,
哑着嗓子说:“……往我嘴里塞片叶子。”“啊?”秋梨没反应过来。
“旁边……带锯齿的那种。”它声音轻得像蚊子哼。秋梨半信半疑摘了片揉碎塞进它嘴里。
刚塞进去,就见它喉结动了动,原本黯淡的毛色竟泛起光泽。它深吸口气,
抬起爪子搭在她肩上,一股暖流顺着爪尖传来,秋梨只觉浑身一轻,再看地上的狐狸,
竟变得轻飘飘的,像只大猫。“……背我走。”说完又闭上眼。秋梨愣住了,
瞅着自己瘦弱的肩膀,又瞅着它不算小的身子,满脸茫然。可肩上的暖流还在,
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她咬咬牙,蹲下身把它前爪搭在肩上,站起身——出乎意料的轻。
背着它往山下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个小小的人影背着一团火红的影子,
像幅歪歪扭扭的画。秋梨脚后跟还疼,心里却奇异地踏实。她不知道这狐王是谁,为啥受伤,
只知道不能把它丢在溪涧边,就像当年阿婆捡到襁褓里的她,没舍得丢在雪地里一样。
山风穿过林梢,带着草木清香。秋梨低头瞅着胸前被它的血染红的水渍,轻轻叹口气。罢了,
捡都捡了,总不能再扔了。回到家天已擦黑,秋梨把狐狸安置在阿婆生前睡的里屋,
生了火盆,转身时吓了一跳——火红的皮毛没了,竟化作个俊美的少年郎。墨发铺散在枕上,
红衣紧贴着身子,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九条尾巴却不见了。这少年眉骨高挺,
眼尾微微上挑,闭着眼时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鼻梁挺直,唇瓣削薄,明明是极昳丽的模样,
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秋梨惊得差点打翻油灯,退到门口攥着门框瞅了半晌,
见他呼吸平稳,才颤颤巍巍关了门。第二日天刚亮,秋梨被里屋动静惊醒,
端着刚熬的米汤过去,正撞见少年坐在床沿低头瞅自己的手,眉头拧成个结。听见脚步声,
他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眸子撞上她的眼,带着警惕和茫然。“你是谁?”他开口,
声音比昨日清亮些,却依旧带着疏离的冷。“我叫秋梨,是我把你从溪涧边救回来的。
”秋梨递过碗,指尖发颤,“你伤得重,先喝点米汤吧。”他没接,
目光落在她胸前暗红的血迹上,又扫过她磨破的脚后跟,沉默片刻才道:“司徒雷。
”秋梨愣了愣:“这是你的名字?”他没应声,算是默认。接下来的日子,
司徒雷就在秋梨家住下了。大多时候是人样,偶尔夜里变回狐狸,蜷在火盆边打盹,
九条火红的尾巴圈着身子,像团烧得正旺的炭火。秋梨起初怕得很,后来见他从不动粗,
甚至会在她织到深夜时,悄悄往她手边推块糕点,便渐渐放下心来。司徒雷的伤好得快,
半月就下床走动了。他对人间啥都好奇,会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
对着秋梨晾晒的草药皱眉,还会在她织布时搬个小板凳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手。
“这布织来做啥?”他问。“做件新衣裳,天冷了穿。”秋梨手里的梭子飞快穿梭。
他盯着她的侧脸瞅半晌,忽然道:“你长得好看。”秋梨的脸“腾”地红了,
手里的线都缠在了一起。她自小在村里长大,因是孤女,总有人背后嚼舌根,说她眉眼太艳,
是招祸的。这还是头回有人直白说她好看。司徒雷却像没看见她的窘迫,
又道:“比青丘的桃花好看。”秋梨不知道青丘在哪,只当是很远的地方,低头继续织布,
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村里的闲言碎语很快传开。村口王婆子挎着菜篮子经过,
故意提高嗓门:“梨丫头,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要自爱,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带,
丢咱们青溪村的脸!”秋梨在院里晒草药,脸瞬间白了,想反驳却张不开嘴。
里屋的门突然开了。司徒雷走出来,换了件秋梨缝制的青布衣衫,墨发用根布带束着,
更显得眉目昳丽。他没看王婆子,只走到秋梨身边,替她把被风吹乱的草药归拢好,
声音平淡却带着压迫感:“舌头这么闲,是想被割下来喂狗么?”王婆子的话卡在喉咙里,
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像被猛兽盯上了。她瞅着司徒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仿佛藏着冰,
冻得骨头缝都疼。“你……你胡说啥!”她强撑着喊,腿肚子却打颤。
司徒雷抬眼扫了她一下,没再说话。可王婆子突然尖叫一声,抱着头就跑,
边跑边喊:“有鬼!有狐狸精!”秋梨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你做了啥?
”他淡淡道:“让她看见些不想看见的。”自那以后,再没人敢在秋梨面前说闲话。
村西头的李二赖子偷草药,被突然冒出来的野猫追着挠,脸上添了好几道血痕,
从此见了秋梨家就绕道走。邻村张屠户来提亲,刚到院门口,就见老槐树无风自动,
枝桠乱晃像有无数只手要抓他,吓得彩礼都扔了,连滚带爬跑了再也没来过。
秋梨知道是司徒雷做的,问他,他也不否认:“欺负你的人,不配舒坦活着。”他说这话时,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认真得让人心颤。秋梨瞅着他,
忽然觉得这些年受的委屈都不算啥了。有个人这么护着,真好。日子像溪涧里的水,
平静淌过。秋梨渐渐习惯身边有他,清晨给他梳发,傍晚一起坐在老槐树下看夕阳,
听他讲青丘的故事——那里有会唱歌的桃花,能酿酒的溪水,还有长着翅膀的狐狸。
司徒雷也习惯了人间烟火,帮她劈柴挑水,在她采草药晚归时,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等她,
手里攥着块温热的烤红薯。他甚至学织布,织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却总引得秋梨笑个不停。
那天夜里,秋梨梦见回到初见司徒雷的溪涧边,他还是那只火红的狐狸,趴在水里看她,
眼睛亮得像星星。她伸手想抱,却被金光隔开,狐狸突然不见了,只剩满地红毛,
像燃尽的灰烬。她猛地惊醒,额上全是冷汗。转头瞅身边,司徒雷睡得沉,眉头却微微皱着,
像也在做噩梦。她伸手抚平他的眉,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心里才踏实些。
可那梦里的恐慌,像根刺,扎在心底隐隐作痛。平静的日子终究没长久。
那天秋梨正在院子晒草药,天空突然暗下来,乌云像墨汁泼满了天,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一道金光落下,化作个穿金甲的神人,手里握着闪雷光的金鞭。“妖孽!滞留人间迷惑凡人,
还不束手就擒!”司徒雷从屋里走出,挡在秋梨身前。青布衣衫无风自动,
琥珀色的眼睛闪过厉色:“天道轮回各有定数,你凭啥管我?”“你乃青丘狐王,
私自下凡与凡人纠缠,触犯天条!”神人举起金鞭,“今日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孽!
”金鞭带着万钧之力落下,司徒雷冷哼一声,九条火红的尾巴瞬间展开挡在身前。
金鞭落在尾巴上,发出刺耳响声,火花四溅。“司徒雷!”秋梨惊呼,想去拉他,
却被他用仙力护住动弹不得。“秋梨,别怕。”司徒雷回头看她,眼神温柔,“等我。
”金甲神人的金鞭第三次落在司徒雷背上时,秋梨听见了骨骼碎裂的轻响。那声音很轻,
混在雷鸣与狐火爆裂声里,却像冰锥扎进耳朵。她被仙力圈在院角,指尖抠进青砖,
指甲缝渗出血珠,视线死死黏在半空——司徒雷的九条狐尾断了三条,剩下的六条沾满黑血,
红毛黯淡如灰烬,每挥起都带着细碎血雨。“妖孽!还不认罪!”神人悬在云端,
金鞭雷光噼啪响,“你可知她命格本是孤星,与你纠缠已是逆天!再执迷不悟,
她三十岁生辰那日,便会被天道反噬,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秋梨浑身一震。
三十岁生辰。她低头瞅自己的手,曾为他包扎伤口、揉醒晨起的面,此刻却微微发颤。
原来岁月静好,早被天道标好了结局。“闭嘴!”司徒雷猛地抬头,琥珀色瞳孔翻涌着血色,
“她的命,我护着!轮不到天道来定!”他突然转身,狐火在掌心凝聚成球,
却不是掷向神人,而是擦过秋梨耳边,落在院外老槐树上。刹那间,老槐树的枝干疯长,
根须破土而出,在她周围织成密不透风的结界。“秋梨,走!往西边跑,找青丘的桃树精,
她会护着你!”秋梨瞅着他背后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着露出森白的骨。她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直流:“司徒雷,你忘了?我在这院子捡回你的。你伤重躺了三个月,
是我用草药一点点糊好伤口;你说想吃山下的糖糕,
我走了四十里山路去买;你说人间的月亮好看,
我就搬竹榻陪你看到天亮……”她抬手按在槐树根须结界上,掌心的血蹭在树皮上,
像开了朵朵凄厉的花,“你护了我这么久,这次换我不走。”金甲神人没料到凡人敢反抗,
愣了愣,怒极反笑:“好!好个冥顽不灵!今日便让你们一同尝尝天道的厉害!”金鞭暴涨,
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劈向司徒雷。这次他没躲,张开六条残破的狐尾,将秋梨死死护在身后。
狐尾与金鞭相撞,发出烧焦的糊味——那是仙骨被雷火灼烧的味道。“司徒雷!
”秋梨扑上去,被他用最后一丝仙力推开。她跌在地上,
看见他嘴角涌出的黑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像岩浆。“秋梨……”司徒雷看着她,
眼神突然变软,像初见时在溪涧边,他晕过去前最后看她的那一眼,“我没告诉你,
当年不是遇袭,是为了偷青丘的‘换命灯’,
被狐族长老打断尾巴打落凡间……那灯能换一次命格,
我本想……等你生辰那日用……”他声音越来越低,狐尾上的毛一片片脱落,露出底下白骨,
“可现在……好像来不及了……”金甲神人举着金鞭逼近:“妖孽,认命吧!
”秋梨突然爬起来,捡起院角的柴刀——那是司徒雷帮她磨的,锋利得能劈开最硬的木头。
她举起刀,没冲向神人,反倒狠狠砍向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司徒雷的狐尾上,
也溅在老槐树上。“你干什么!”司徒雷目眦欲裂。“阿婆说过,人的血最腥,却也最韧。
”秋梨看着血顺着树根渗进土里,声音发飘却坚定,“她说山里的精怪若与人结契,血能融,
命就能连……司徒雷,我们结契好不好?”她的血顺着老槐树根须蔓延,
在结界外开出一圈血色符纹。那是司徒雷教她的青丘护心咒,他曾笑着说:“学会了,
以后不怕我欺负你。”此刻护心咒与秋梨的血相融,竟泛起淡淡的金光。
金甲神人的金鞭落在结界上,第一次被弹了回去。“不可能!凡人之血怎能撼动天道!
”神人惊怒交加,金甲上的雷光噼啪作响,映得他那张方正的脸狰狞可怖。
司徒雷怔怔地看着秋梨手腕上的伤口,看着那圈血色符纹,突然笑了。
他残存的六条狐尾猛地炸开,这一次,狐火不再是纯粹的红,而是掺了秋梨鲜血的颜色,
红得发黑,像烧透的炭。“你说对了,”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有力,
琥珀色的瞳孔里燃起两簇火焰,映得他那张本就昳丽的脸添了几分妖异,“她不是凡人,
她是我的命。”他一把将秋梨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衣襟裹住她流血的手腕,另一只手结印,
狐族的本命咒从他口中溢出,调子古怪却带着千钧之力,与秋梨的血咒交织在一起。刹那间,
整个青溪村都被血色的光芒笼罩,院外老槐树的枝叶间开出无数朵白色的花,花瓣薄如蝉翼,
飘向云端时,落在金甲神人的铠甲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是……以命换命的血契!”金甲神人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往后退了半步,“你们疯了!
这样一来,她会与你共享所有伤痛,你若魂飞魄散,她也……”“那又如何?”司徒雷低头,
吻落在秋梨的额头上,那里沾着他的血和她的血,温热的。他睫毛很长,
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总好过留她一个人。”秋梨靠在他怀里,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仙力的流逝,像握着一把漏风的沙。
也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那是血契的力量,让他们共享所有感知。她抬手,
轻轻抚过他断裂的狐尾根部,那里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她的指尖。“疼吗?”她问,
声音有点抖。“有你在,不疼。”司徒雷笑了,用指腹擦去她脸颊的眼泪,
指尖带着点粗糙的薄茧,那是这些年为她劈柴挑水磨出来的。就在这时,
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传来威严的声音,不是金甲神人的,
而是更古老、更苍茫的存在,像从亘古传来:“青丘狐王司徒雷,凡女秋梨,以血为契,
以命换命,执念动天。念尔等情深不寿,允尔一世相守。然天道有序,此世之后,
需历三世轮回,方可再续前缘。”金甲神人听到这话,身形一僵,握着金鞭的手松了松,
最终还是缓缓收起了武器。他看了眼相拥的两人,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云层里。
血色结界渐渐散去,司徒雷的狐尾开始恢复原样,蓬松的红毛重新染上光泽,
只是断了的三条尾巴根处,只留下光秃秃的粉色皮肉,再也长不出来了。
他抱着秋梨落在院子里,低头看着她手腕上渐渐愈合的伤口,眼眶泛红,
那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盛了水。秋梨却笑了,伸手摸了摸他剩下的六条尾巴,
毛还是软乎乎的,像上好的绸缎:“六条也很好看,像……像团小火焰。
”司徒雷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等这一世过完,我陪你轮回。
下一世,我做凡人,你做狐狸,换你护着我。”秋梨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他。
院外的老槐树下,落了一地白色的花,像雪,又像揉碎的星子。远处传来鸡叫,
一声接着一声,天快亮了。她知道,他们赢了,却也输了。可只要能牵着他的手走完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