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猴毛里的密语
唐僧坐在蒲团上，指尖捏着那截从袖中取出的布块。
拓印的字迹己经洇开，“孙”字的最后一钩却像活过来似的，在布面上微微发着银光。
他从怀中摸出个檀香木盒。
盒子是当年过通天河时，悟空用金箍棒的木屑雕的，边角早被摩挲得光滑。
打开时，一股淡淡的花果山桃香飘出来——里面只放着一根猴毛，灰扑扑的，像随手捡的草屑。
这是悟空“成佛”那日，最后塞给他的东西。
当时雷音寺的佛光正盛，悟空笑着说“师父留着玩”。
转身时金光大作，再回头己是斗战胜佛的金身，眉眼间却没了往日的跳脱。
唐僧那时只当是徒弟的玩笑，此刻捏着猴毛，指腹突然传来一阵灼痛。
猴毛在掌心立了起来。
不是随风飘动，是像被无形的手捏住根部，首首地竖成个小旗杆。
紧接着，它开始分裂、延展，灰扑扑的绒毛褪成金灿灿的颜色，最后竟化作一行极小的字，浮在唐僧掌心：”倒行真言，破假立真““倒行真言……”唐僧低声重复。
他猛地想起悟空被紧箍咒折磨时的模样——每次自己念起“唵嘛呢叭咪吽”，那猴子就抱着头打滚。
可某次路过狮驼岭，悟空被妖怪用假紧箍咒困住。
他急得乱念，无意中倒着念了一遍。
悟空反而喊“师父再念！
这咒舒服！”
当时只当是胡话，此刻想来，那语气里的急切，分明是提醒。
猴毛的金光突然剧烈闪烁，唐僧的额角跟着抽痛起来——那里有块浅疤，是当年悟空第一次戴上紧箍时，用金箍棒的余威蹭到的，当时流了点血，很快就好了。
此刻那疤痕像被烧红的针戳着。
他抬手去摸，指尖沾到的不是血，是点点金粉，落在木盒里，竟拼出个模糊的影子：五行山的轮廓，山尖上压着的不是符咒，是半本翻开的《金刚经》。
“是经书……”唐僧的呼吸沉了下去。
他想起观音玉净瓶里的指骨，想起灯油写下的“灵山白骨时”，那些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出个狰狞的形状——悟空不是成佛了，他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困在和“经”有关的地方。
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绊倒。
唐僧迅速合上木盒，将猴毛藏回怀中。
抬头时正看见窗纸上印着个圆滚滚的影子，一晃就没了。
“是八戒？”
他扬声问。
窗外静了片刻，传来八戒含混的嘟囔：“师父还没睡啊？
老猪起夜，路过……路过看看师父是不是又在念经。”
唐僧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月光下，八戒正背对着他，往远处的厢房走，步子却迈得极慢，耳朵时不时往这边竖。
他腰间的钉耙没带，手里却攥着个油布包，走路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有硬物在里面滚动。
“八戒，”唐僧突然开口，“明日去集市化缘，记得买些朱砂回来。”
八戒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没藏好的惊疑：“买朱砂干啥？
师父要画符？”
“嗯，”唐僧望着他手里的油布包，语气平淡，“有些经文，得用朱砂写才看得清。”
八戒的耳朵抖了抖，突然咧开嘴笑：“师父早说啊！
老猪这就去给您找，前几日在哪个妖精洞里捡了块朱砂，红得很！”
说着就往回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挠挠头，“师父，那啥……晚上睡觉锁好门，我瞅着今晚的月亮，有点不对劲。”
他没说哪里不对劲，转身跑远了，油布包里的响声更清晰了些。
唐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刚才被猴毛灼过的地方，还留着淡淡的金痕，像个没写完的符咒。
回到蒲团旁，他重新打开木盒。
猴毛己经变回灰扑扑的样子，静静躺在盒底。
但檀香木盒的内壁，不知何时多了几道刻痕，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画的画——一座山，一个被压在山下的人影，山顶上，画着个小小的、带圈的“经”字。
夜风再次掀起窗纸，这次带进来些细碎的脚步声，在禅房外徘徊了片刻，又轻轻离开了。
唐僧将木盒揣回怀里，指尖按在额角的疤痕上，那里的灼痛还没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皮肉，往外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