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沈千鹤准时到校报到。
林主任领着她去英语组办公室,一路上简单介绍着学校布局和规章制度。
办公室里有四五张办公桌。
徐阳看到沈千鹤,立刻站起身,笑容热情,“沈老师,欢迎欢迎!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他主动帮她拉开一张空置的办公桌旁的椅子,“这是你的位置,我特意跟主任申请的,就在我旁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谢谢。”沈千鹤礼貌颔首,放下自己的包。办公桌很旧,桌角有些掉漆,但擦拭得很干净。
她拿出几本带来的教材和笔记,整齐地码好。
“别这么客气,叫我徐阳就行,”徐阳笑着挠挠头,似乎还想多说些什么,上课铃适时响起,“哎,我第一节有课,先过去了,回头聊!”
办公室里暂时只剩下沈千鹤一人。
她环顾四周,陈旧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办公室,窗外是奔跑嬉闹的学生,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书本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高一英语课本,开始备课。
平静很快被打破。
课间操时间,办公室里涌进不少老师,好奇的目光或直接或隐晦地投向她这个新面孔。有友好的自我介绍,也有淡淡的审视和疏离。
直到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你就是新来的沈老师?真是年轻漂亮啊。”
沈千鹤抬头,看到一个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女老师倚在门框上,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听说你之前是在A市上班的?怎么想着回我们这小地方屈就了?”
这话问得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
几个正在闲聊的老师都安静下来,竖起了耳朵。
沈千鹤放下笔,站起身,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微微颔首,“个人选择而已。以后还请各位老师多多指教。”
她的回应不卑不亢,既没接对方的刺探,也没露怯,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那女老师似乎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扭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沈千鹤重新坐下,指尖却微微收紧。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午休时,她婉拒了徐阳一起去职工食堂的邀请,反倒是在办公室里吃着自己从家准备的蔬菜沙拉。
沙拉刚吃了一半,手机震动起来。
是他的号码。
她迟疑了一下,接起。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沈千鹤,你东西落我车上了。”
沈千鹤握着叉子的手一顿,她想着,“那我下午下班去网吧找你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反应似乎出乎蒋舟的意料,那股不耐烦的烦躁感在电流里凝滞了几秒。
他大概预想了她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料到这种平静的,理所当然的话。
“…随你。”
最终,他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通话随即被切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沈千鹤放下手机,看着饭盒里剩下的半份沙拉,忽然就没了胃口。
办公室外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更衬得她这一角的安静有些突兀。
“哎哟,”又是那个打扮时髦的老师,“大城市来的果然不一样,午休都吃草保持身材。”
沈千鹤淡淡一笑,没接话。
下午的时光变得有些难熬。备课的间隙,她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瞥向墙上的时钟。
放学铃响,沈千鹤收拾着教材出了教室门。
“沈老师。”
年纪主任,姓林。
沈千鹤停下脚步,“林主任。”
林主任问着,“教课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沈千鹤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语法不清楚。
单词不会背。
通篇课文不认识。
但有一点好,上课不闹,不扰乱教学秩序。
“我们这边的孩子成绩都比较差一些,基础知识薄弱的很,你是名牌大学毕业,来我们这儿属实就是委屈了,”林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了几分,“能多费点心,抓一抓他们的基础。成绩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别让他们觉得自己被放弃了。”他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无奈和真诚,“这帮孩子,很多家里情况复杂,破罐子破摔的不少。能拉一把是一把。”
沈千鹤听着,她也上过高中,自然明白‘优胜劣汰’的法则,“我明白,林主任。我会尽力的。”
“好,好。”林主任脸上露出些许欣慰,“好,本来还想把你安排进重点班,但是人员协调方面确实有些麻烦…”
“没事,”沈千鹤说着,“我在普通班就挺好,就当是给自己增加经验了。”
“好好好,”林主任听到她这么说,瞬间松了一口气,“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协调的,随时来找我。”
沈千鹤深吸了一口傍晚微凉的空气,抱着教材,转身走向与回家相反的方向。
…
纬度电竞。
她推开门,径直走向前台。
蒋舟正低着头给一个客人刷卡,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感受到有人靠近,他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看到是她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下机?”他移开视线,继续操作着电脑,语气平淡得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普通顾客。
“我来拿东西。”沈千鹤提醒他。
蒋舟“嗯”了一声,没多余的话,弯腰从柜台下拿出那个银色U盘,放到台面上,推到她面前。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
“谢谢,”沈千鹤拿着U盘没走,又说着,“医院的治疗费跟汽车清洗费一共多少钱?”
蒋舟操作鼠标的手指猛地停住,终于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你有多少钱?”
沈千鹤抿唇,“…有一点。”
真是一点。
现在家里基本开销都靠她以前上班时的存款。
“哟,我还以为你上个破班上发达了?”蒋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嘲讽,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过来,“兜里揣着‘几万’巨款呢。”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臂上的鹤纹身随着肌肉线条绷紧而愈发清晰,眼神锐利地盯在她身上。
沈千鹤握紧U盘,指尖被金属棱角硌得生疼。她迎着他刺人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想欠你的。”
“欠我的?”蒋舟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话,嗤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周遭空气更冷了几分,“沈千鹤,你欠我的何止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