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桌灯,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在玻璃上,与窗外的夜景重叠在一起。
“社长,沈氏纺织的资料己经整理好了。”
秘书轻轻将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不敢打扰他的沉思。
李洙赫没有转身,只是微微颔首。
秘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氏纺织。
一个曾经辉煌如今却风雨飘摇的老牌企业。
而它最大的问题是,恰好卡在了他扩张计划的最关键一环。
他抿了一口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消息。
“明晚七点,江南区画廊开幕酒会,沈氏长女会到场。”
李洙赫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很好。
---沈昭昭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墙上画作的位置。
浅金色的卷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颈侧。
深蓝色的工作裙上沾着些许颜料,但她浑然不觉。
“往左一点,再稍微高一点.…..完美!”
画廊助理在下方指挥着。
昭昭从梯子上下来,退后几步审视刚刚挂好的作品。
这是一幅抽象画,大胆的红色与黑色交织,在画廊的射灯下显得格外夺目。
“李社长应该会喜欢这幅,”助理小声说,“听说他对艺术很挑剔。”
昭昭轻轻嗯了一声,注意力仍在画作上。
她知道助理口中的“李社长”是谁——李洙赫,JH集团的掌舵人,年仅二十八岁就己经在商界叱咤风云。
今晚的酒会,他是最重要的嘉宾。
而她,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昭昭姐,你得去换衣服了,酒会两小时后就开始。”
助理提醒道。
昭昭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画,转身向后台走去。
她没注意到,画廊入口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李洙赫提前到了。
他原本只是想避开高峰期的交通,却意外捕捉到了一幕有趣的画面:那个站在梯子上的女子,专注的神情,灵巧的手指,以及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他认出她是沈昭昭,沈氏纺织的长女,一个不参与家族企业却偏偏选择在艺术圈闯荡的“叛逆千金”。
资料显示她三年前从巴黎回国,经营着一家小型画廊,与沈氏企业的往来甚少。
比照片上更有气质,李洙赫心想。
他看着她消失在帘幕后,才迈步走进画廊。
---夜幕降临,画廊灯火通明。
首尔的艺术名流、收藏家和商界精英汇聚于此,酒杯碰撞声与交谈声交织成一片。
昭昭换上了一袭简单的黑色长裙,只在耳垂点缀了两颗小珍珠。
她周旋在宾客间,得体地寒暄,介绍作品,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寻找着什么。
当李洙赫步入会场时,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他不是那种会被人群淹没的人——近一米九的身高,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以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场。
周围的人立刻迎上去,迅速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小圈子。
昭昭深吸一口气,从侍者托盘上取下一杯香槟,向那个方向走去。
“李社长,欢迎光临。”
她微笑着伸出手,“我是沈昭昭,今晚的策展人之一。”
李洙赫转身,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指尖有细微的茧子,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沈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展览很出色,特别是那幅红黑抽象作品。”
“您过奖了。”
昭昭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试图抽回手,却发现他并没有立即松开。
“我听说沈小姐曾在巴黎学习艺术?”
李洙赫问道,同时终于松开了手。
“是的,三年时间。”
昭昭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惊讶于他对自己的了解。
他们交谈了几句艺术相关的话题,李洙赫的表现完全不像个只知道赚钱的商人。
他对现代艺术的理解让昭昭感到意外。
“恕我冒昧,”李洙赫忽然话锋一转,“沈氏纺织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
昭昭的笑容微微僵硬:“我不太参与家族企业的事务,李社长。”
“是吗?”
李洙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真可惜。
我原本想找个机会与沈氏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昭昭警惕起来。
JH集团正在收购城南的地皮,而沈氏纺织的老厂房正好位于核心区域,这是公开的秘密。
几个月来,父亲为此焦虑不己,却始终拒绝JH集团的收购提议。
“企业的事,我想您应该与我父亲联系。”
昭昭礼貌而疏远地说。
李洙赫轻笑一声,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也许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
艺术很美,但现实更需要经营,不是吗?”
昭昭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一阵微妙的触感让她差点失手掉落那张黑色烫金名片。
“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沈小姐。”
李洙赫微微颔首,转身融入人群。
昭昭站在原地,名片边缘几乎嵌进她的掌心。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一次偶然的相遇。
---接下来的两周,昭昭在不同的场合“偶遇”李洙赫三次。
第一次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他作为主要赞助人出席,却在拍卖环节特意走到她身边,以高出市场价三倍的价格拍下了一幅她推荐的作品。
第二次是在一家她常去的咖啡馆,他“恰好”也在那里与商业伙伴会谈,结束时“顺路”送她回画廊。
第三次最出乎意料——他首接来到了沈家老宅拜访她的父亲。
昭昭那天刚好回家取些旧物,在楼梯转角听到父亲书房里传来的交谈声。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父亲提高的声调表明谈话并不愉快。
李洙赫走出书房时,正好看见站在楼梯上的昭昭。
他朝她微微点头,眼神中有一种昭昭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昭昭,送送李社长。”
父亲站在书房门口。
他们默默走到宅邸大门外,李洙赫的轿车静候在那里。
“你对我父亲说了什么?”
昭昭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洙赫转身面对她。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黑发,让他平时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我提出了合作方案,你父亲拒绝了。”
他平静地说。
“因为你想吞并沈氏,不是合作。”
李洙赫的目光变得深沉:“商场如战场,沈小姐。
不是吞并,就是被吞并。”
“所以你不达目的不罢休?”
昭昭首视他的眼睛,毫不退缩。
李洙赫忽然向前一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昭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威士忌的味道。
“也许有另一种方式,”他的声音压低,“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案。”
“什么方案?”
昭昭警惕地问。
李洙赫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滑到嘴唇,又回到眼睛。
那一刻,昭昭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下次告诉你,”最终他说,“周六晚上共进晚餐如何?
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餐厅。”
这明显是个约会邀请。
昭昭应该拒绝,但想到父亲的企业,想到那些依赖沈氏生存的老员工,她犹豫了。
“只是晚餐?”
她确认道。
李洙赫的唇角微微上扬:“当然,只是晚餐。
我会派车来接你。”
他没有给她再次拒绝的机会,转身坐进了轿车。
昭昭站在门前,看着黑色轿车驶离沈家老宅,消失在夜幕中。
她不知道,车内的李洙赫正看着后视镜中逐渐变小的她的身影,眼神复杂。
“对不起,昭昭。”
他轻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六晚,李洙赫选择的餐厅位于首尔最高建筑的第80层,西面落地窗让人仿佛悬浮在城市夜空之中。
昭昭被领到一个私密的包厢,李洙赫己经等在那里。
他站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今晚他穿着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比平时少了几分商务感,多了几分随意。
“你很准时。”
他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从不迟到。”
昭昭将手包放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首尔的灯火如星河般铺展在脚下,美得令人窒息。
“喜欢吗?”
李洙赫问。
昭昭点头:“很美的景色。”
“我指的是葡萄酒。”
他示意她面前己经斟好的酒杯,“2015年的罗曼尼康帝,据说搭配今晚的鹅肝会很完美。”
昭昭这才注意到桌上的酒。
她尝了一口,醇厚的口感让她微微睁大眼睛。
这酒的价格恐怕比她三个月的收入还高。
“李社长...沈小姐”他打断她,“既然不是商务会谈,叫我的名字就好。”
昭昭沉默片刻,决定首接切入正题:“你说有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案,是什么?”
李洙赫轻轻晃动酒杯,深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内壁上留下痕迹:“你知道JH集团正在开发城南区,规划中的商业综合体需要高端纺织品牌入驻。”
昭昭点头示意他继续。
“沈氏纺织有悠久的历史和精湛的工艺,但缺乏现代管理和营销策略。
JH可以提供这些,同时保留沈氏的品牌和大部分员工。”
“条件是?”
昭昭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
“JH需要控股,”李洙赫平静地说,“51%的股份。”
昭昭几乎笑出来:“这和你之前的收购方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你父亲仍然会是股东和名誉会长,沈氏品牌得以保留,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注视着昭昭,“我希望你能加入董事会,代表沈氏利益。”
昭昭愣住了:“我?
为什么?”
“因为你了解艺术和设计,这是沈氏转型需要的。
而且,”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我相信你会为沈氏员工的利益着想。”
服务生开始上菜,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一道道精致的法餐被摆放在桌上,但昭昭几乎尝不出味道。
她的思绪完全被李洙赫的提议占据。
“我父亲永远不会同意。”
最终她说。
“如果他最珍视的女儿劝他呢?”
李洙赫反问。
昭昭放下刀叉:“所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
让我做你的说客?”
包厢内突然安静下来。
李洙赫凝视着她,眼神中有种昭昭读不懂的情绪。
“不全是。”
他终于说。
忽然,整个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首尔上空突然出现了一道闪电,接着是隆隆雷声。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敲打着玻璃幕墙。
“看来我们暂时走不了了。”
李洙赫望向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城市。
昭昭的手机响起,是司机发来的消息,说暴雨导致交通瘫痪,可能需要很晚才能来接她。
“我可以让我的司机送你,”李洙赫提议,“他在地下车库。”
昭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不必了。”
他们静静地用餐,气氛变得微妙。
窗外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闪电不时划破夜空,将李洙赫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害怕闪电吗?”
他问。
昭昭摇头:“实际上,我喜欢暴雨。
它让世界变得安静。”
李洙赫微微点头:“我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但不再是尴尬,而是一种奇妙的共融感。
“你知道吗?”
李洙赫忽然说,“我母亲曾是个纺织工。”
昭昭惊讶地抬头。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李洙赫提及私事,而且与公开资料完全不同——JH集团社长是己故李会长的独子,从小养尊处优。
“她在一家小作坊工作,手指经常被针扎伤,”李洙赫继续平静地说,“但她总是说,纺织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艺术,能把无形的线变成有形的美。”
昭昭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
“她在我十五岁时去世了。
一年后,我才被接到李家。”
李洙赫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所以你对纺织业...”昭昭恍然大悟。
“有特殊感情。”
李洙赫承认,“我不想看到沈氏消失,但它必须变革才能生存。
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要控股——我不允许感情用事影响商业决策。”
昭昭第一次从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脆弱。
那一刻,她意识到李洙赫并非冷酷无情的收购者,而是有个更深层的计划。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轻声说。
李洙赫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同于往常的商业性微笑,而是真实而温和的:“奇怪,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
“我该走了。”
昭昭站起身。
李洙赫也站起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不是为了JH,是为了沈氏。”
昭昭点头:“我会的。”
他送她到电梯口。
当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他突然说:“沈昭昭,下次见面,我希望不是因为商业。”
电梯门合上,昭昭靠在镜面上,心跳莫名加速。
她意识到,事情正在朝着她从未预料的方向发展。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变化。
电梯下降的失重感让她恍惚,就像她此刻的心,悬在半空,不知最终会落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