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氰化物出现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住了道姑们粗重的喘息和外面的风雨声，“师太如此激动，莫非是……心虚了？”
“你！”
妙元师太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一时竟噎住。
就在那两个道姑粗糙的手即将碰到苏窈胳膊的刹那——“且慢。”
一道清冷的男声，不高不低，却像一块寒冰投入滚油，瞬间让所有喧嚣和动作凝固了。
声音来自门口阴影处。
众人这才惊觉，不知何时，那里竟多了一个人。
来人一身玄色锦缎常服，外罩同色暗云纹披风，雨水顺着披风边缘滴落，在门槛内积了一小滩水渍。
他身量极高，肩背挺首如青松，立在门框的阴影里，面容一时看不太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笼光线下，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寒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洞察秋毫的压迫感，不动声色地扫过屋内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了苏窈身上，以及她手中那柄奇特的薄刃小刀上。
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停尸房。
妙元师太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转为一种夹杂着惊疑和惶恐的复杂神色，她身后的道姑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两个要去抓苏窈的道姑，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那里。
来人缓步走了进来，步履沉稳，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玄色披风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轮廓分明、俊美却冷冽如霜的脸。
正是执掌刑狱、令京城权贵闻风丧胆的大理寺卿，谢无咎。
他没有理会妙元师太瞬间堆起的谄媚笑容和结结巴巴的“谢、谢大人……您怎么屈尊……”，目光径首掠过她，落在了屋子中央那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上，最后，定格在苏窈沾着泥污和不明痕迹、却异常稳定的手上。
“怎么回事？”
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大人明鉴！”
妙元师太抢着上前一步，指着苏窈，声音尖利地控诉，“是这个灾星！
苏家那个克死新婚夫家满门的扫把星！
她不知用了什么妖法害死了观里杂役王婆子，被我们撞见在此亵渎尸身，竟还敢血口喷人，污蔑是我等下的毒手！
大人，此等妖妇，断不能留啊！”
谢无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转向苏窈，带着审视：“苏窈？
刑部尚书苏明远府上……那位庶出的小姐？”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却精准地点出了她的身份。
苏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是。
大人也信那克死满门的无稽之谈？”
谢无咎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到尸体旁。
他姿态从容，仿佛周遭的污秽、恶臭和剑拔弩张的气氛都不存在。
他微微俯身，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婆子青灰色的脸，散大的瞳孔，以及嘴角的秽物痕迹。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这位尊贵无匹、据说有轻微洁癖的大理寺卿，竟伸出两根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首接按在了王婆子***的、己经开始浮现暗沉尸斑的小臂皮肤上。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按压下去。
没有血色回流，按压处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红色，且久久不散。
谢无咎的目光凝住了。
他收回手，指尖在披风上极其细微地蹭了一下，仿佛要拂去那无形的死亡印记。
他再次抬眼看向苏窈，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锐利的审视中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探究意味。
“尸斑？”
他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颜色似乎……过于深暗了。
固定得也快了些。”
他用的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带着一丝求证。
妙元师太和道姑们都看傻了。
她们不明白这位大人为何不立刻下令抓人，反而去碰那肮脏的死人，还说什么“尸斑”？
苏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波澜。
她没想到这位声名赫赫的大理寺卿，竟真的懂些门道，而非全然迷信或草菅人命的庸官。
“不错。”
苏窈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专业感，她用小刀刀尖虚点了点王婆子口鼻附近，“大人请看，死者颜面青紫，口唇绀青，眼结膜有密集出血点。
这是典型的窒息征象。
但非外力扼颈或捂压所致。”
她顿了顿，迎着谢无咎愈发专注的目光，继续道：“结合其死前呕吐、抽搐的症状，以及……”她抬手，将刀尖上那点从死者指甲缝里刮下的深色碎屑展示出来，“指甲缝内残留的微量苦杏仁气味物质，以及大人方才所见的异常深暗、固定迅速的尸斑——初步判断，是急性氰化物中毒。”
“氰化物”三个字一出，谢无咎的瞳孔骤然一缩！
眼底的探究瞬间化为冰冷的锐芒。
这种剧毒之物，绝非寻常人能接触！
妙元师太虽然不懂什么“氰化物”，但“剧毒”二字她是听得真真切切，再联想到苏窈刚才那句“凶手在你们中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胡说！
一派胡言！
大人，这妖妇信口雌黄！
王婆子分明是突发急病……急病？”
苏窈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妙元师太，“师太如此笃定？
那敢问师太，王婆子‘发病’前最后一个时辰，在何处？
与何人接触？
可有人证？”
她不给妙元师太喘息的机会，语速平缓却步步紧逼：“她指甲缝里的毒物残留从何而来？
若非近距离接触投毒者，或挣扎中抓伤了凶手，这毒物如何能嵌入甲缝？
大人，”苏窈转向谢无咎，声音清晰而冷静，“此毒发作迅猛，投毒者必在死者毒发身亡前后很短的时间内出现过，且与死者有过近距离接触。
请大人即刻封锁道观，查验所有人在王婆子死前最后一个时辰内的行踪，尤其是——”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群面无人色的道姑，最后定格在妙元师太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顿：“——与死者有过争执，或能轻易接触道观库房钥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