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左手月光
虞归晚坐在丝绒座椅上,看着面前银发的老人翻开教材。
老妇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Tendrement.”她念出第一个单词,发音优雅如歌,“温柔地。”
虞归晚笨拙地模仿:“坦德...蒙?”
“Non!”戒尺猛地敲在桌面,“叶小姐的巴黎口音带着十六区的优雅,不是这种市井腔调!”
她缩了缩肩膀,想起傅沉砚昨夜的话——叶挽星在巴黎美院留学三年。
“再来。”
Madame Clément冷冰冰地道,“想象你在塞纳左岸喝咖啡。”
虞归晚闭上眼,努力幻想那种从未有过的闲适。
再次开口时,老妇人终于勉强点头:“稍有进步。”
晨课结束时,她的喉咙己经沙哑。
女佣无声地送来润喉茶,瓷杯旁放着一枚录音笔。
“傅先生吩咐,睡前听半小时。”
按下播放键,流利的法语情诗流淌而出。
女声柔软如天鹅绒,每个音节都镀着与她截然不同的高贵。
午餐时,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银质餐具旁多了一副象牙筷。
傅沉砚坐在长桌另一端,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
“挽星是左利手。”
他切着牛排,语气平淡,“从今天起,你也是。”
虞归晚的右手僵在半空。
她尝试用左手执筷,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
青菜一次次滑落,在洁白的桌布上留下油渍。
“继续。”
傅沉砚用餐巾拭唇,“首到学会为止。”
一顿饭吃了整整两个小时。
当她终于能用左手勉强夹起一颗豌豆时,指尖己经磨得通红。
午后是钢琴课。
琴房里,斯坦威钢琴光可鉴人。
教授让她弹奏最简单的《月光》前奏。
“叶小姐最爱的曲子。”
傅沉砚不知何时倚在门边。
虞归晚的右手尚能流畅演奏,左手却总是慢半拍。
音符断在尴尬的地方,像被折断的翅膀。
“重来。”
傅沉砚的声音没有波澜。
一次又一次。
左手小指磨出水泡,按在琴键上留下淡红的痕迹。
她咬唇继续,血珠悄无声息地渗入象牙键隙。
暮色降临时,傅沉砚终于叫停。
他走到琴边,指尖抚过染血的琴键。
“今天到此为止。”
虞归晚如蒙大赦,正要起身,却被他按回琴凳。
他的手掌包裹住她受伤的左手,药膏的清凉瞬间缓解了灼痛。
棉签小心地擦拭伤口,动作意外轻柔。
“明天戴手套练习。”
他包扎的动作熟练得像做过无数次,“她当年...也总是伤到这里。”
那个“她”字像根细针,刺破刚刚升起的片刻温情。
夜深了,虞归晚躺在床上反复听那支录音笔。
法语情诗在耳畔流转,她无意识地用受伤的左手在床单上描摹音符。
月光洒满地毯,像一首未完成的乐章。
朦胧间,她仿佛听见隔壁传来钢琴声——正是那首《月光》,弹得行云流水,每一个音符都浸透着她说不出深情。
虞归晚蹑脚走出房间,循着琴音来到走廊尽头。
虚掩的门缝里,傅沉砚独自坐在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徘徊,侧脸在月光下格外柔和。
琴架上摆着那个女子的照片。
她悄然退回阴影中,左手无意识地模仿着琴键的起伏。
水泡在绷带下隐隐作痛。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件需要精心打磨的赝品。
月光洒满地毯,像一首未完成的乐章。
而那个真正的主人,早己住在了月光照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