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崔氏长子崔砚安成亲的前夜,他和我的婢女宝珠私奔了。我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琅琊王氏的嫡小姐居然输给了自己的婢女。我被恶言裹挟,为保全王氏一族的名声,
只能匆匆外嫁,草草一生。婚后不过两年,母亲便收到我去世的消息,气急攻心,吐血而亡。
父亲更是一夜白了头。这时,崔砚安却带着怀孕的宝珠回到京城,光明正大入了崔家的门,
夫妻和美,传为佳话。而我早已是一堆白骨。再睁眼,我重生到大婚前夜,这一次,
我要让他们再无回头路。……宝珠泪眼涟涟跪在我面前:“求小姐成全,
我与崔郎是真心相爱的。”崔砚安搂着她一脸的心疼:“朝朝,都是我的错,明日大婚,
我要辜负你了,今晚我便会带着宝珠离开,再也不会回京城。”“我本就不贪恋这富贵乡,
是宝珠让我明白了,这世间除了家门荣耀、功名利禄,还有如此纯粹的爱。
”我似笑非笑看着地上两位,这般不食人间烟火,身上却穿着价值千金的云锦,
还说不爱富贵乡,可笑不可笑?宝珠是我的贴身丫鬟,自幼跟在我身边,
吃穿住行皆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好,她生的如花似玉,我自然偏疼她几分。
可她大概是在府里呆得久了,居然觉得她与崔砚安的爱情足以冲破一切。
我假意拭着眼泪:“你们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崔公子,你若离开,我王家的颜面何在?
”“若你娶了宝珠,以后又后悔了,回到京城,那我又将如何自处?我是妻还是妾?
”“要我沦落到那般境地,不如现在便死了算了。”崔砚安忙解释道:“不,不,
我可以留书一封,我自愿放弃崔氏继承人的身份,自请出族,从此与崔家再无关系。
”“到时你我的婚约自然不作数。”崔家与王家定下的婚约,是嫡长子与嫡长女的婚约,
若他出族,放弃身份,我们的婚约自然作废。他说完,拿起案上笔墨,写了一封信,
递给我:“朝朝,是我辜负了你,到时若有人胡言乱语,你便拿出这封信,
他们必不会再逼迫你。”我接过书信放过盒子里,扶起宝珠:“你是我的贴身丫鬟,
我也想过等你出嫁的时候,替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可如今,你和崔公子在一起了,
今晚便要动身离开京城,怕是不好带嫁妆,只能委屈你了。宝珠摇摇头,
仰着头看着崔砚安:“只要能和崔郎在一起,我什么也不要。”我看向她:“傻子,
行船坐车,吃穿住宿,哪样不要钱。
”我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她:“这些便当是你的嫁妆吧,希望你们和和美美,
夫妻百年。”宝珠接过了银票,崔砚安感激地看我一眼:“是我负了你,
没想到你是如此大义之人,是崔某无福了。”我挥挥手,垂泪伤心:“趁还未宵禁,
你们赶紧走吧,别让人发现了。”“宝婵,叫一辆马车,送他们出城。
”我让丫鬟在府外租了一辆破旧的马车,从无人注意的角门,送这对有情人出了府。
宝婵回来了,我问:“他们出城了?”宝婵点头:“我亲自送他们出的城,眼看着城门关了,
我才回来的。”很好,既然崔砚安不要簪缨贵胄的身份,只要那有情饮水饱的爱情,
那我便成全他。只是,等他后悔那日,他也做不回他的崔大公子了。我拿起书信,
红着眼睛找到爹娘:“请父亲母亲做主,崔砚安跟宝珠私奔了!”“什么?
”父亲打翻了茶盏,母亲差点没晕过去。我拿着信,
焦急道:“他在信里说自愿放弃崔家嫡子身份,自请出族,明日便是婚礼了,
父亲快拿着书信,去找崔家人商议吧!”“否则,等到明日,崔王两家便是京城最大的笑柄。
”父亲赶紧拿了令牌叫人去崔家传话,崔家人来得极快。
文远侯崔大人和夫人看到儿子的亲笔信,差点厥过去。“逆子,把我们崔家的脸都丢尽了!
”我抹泪哭道:“我幼承闺训,不敢在成婚前私见外男,所以平日里都是让婢女传话的,
却没想到,他竟与我的婢女私相授受,还私奔了!”“世家子弟,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如果让京城的人知晓他居然同一个婢女私奔......”话未说完,崔家人都变了脸色,
此事若传出去,丢脸更甚的可是崔家。诗礼之族,世代簪缨,
嫡长子居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以后还让他们怎么见人呢。
崔夫人急道:“明日便要成亲了,这可如何是好?”她一把拉住母亲的手:“亲家夫人,
这件事一定要圆过去,都是我们崔家的不是,只要你们开口,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办到。
”母亲只搂着我哭:“我可怜的朝朝,怎么碰到这样的人,要不是与你们崔家有婚约,
我女儿便是入宫做皇妃也是使得的!”我安抚好母亲,看向崔夫人,
站起来说道:“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所有人看着我:“什么办法。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崔家连夜开宗祠,将崔砚安从族谱上除名,对外只说崔砚安重病,
不能婚配,过一段时日便对外宣称他暴毙。”“这样崔二公子便是嫡长子,
婚事照样可以进行,两家的颜面才能保全。”崔家二郎崔靖安是崔家的异类,
从小便不爱文墨,只喜欢舞枪弄棒,一直跟着外祖父在边关从军。因立下战功,
刚被封为虎威将军,进京领赏。崔大人和夫人对视一看,点头:“好,只能如此了,
就是怕委屈了朝朝。”崔夫人拉着我的手:“朝朝,你放心,你嫁入崔家,
我们一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从今往后,你便是崔家的长媳。”“日后,文远侯府,
便由你和靖儿继承。”崔大人站起来:“等成了亲,我便上折子,请封靖儿为文远侯世子。
”我的心稳稳地落了下来,上一世,崔砚安在我死后半年回到京城,不仅求得崔家原谅,
后来还当了世子,娇妻稚子,春风得意。只有我,被这场闹剧波及,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这一世,我要断了他所有的后路,我倒要看看他与宝珠那感天动地的爱情,能持续到何时。
……第二日,崔王两家联姻,崔靖安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八抬大轿,
迎亲的场面十分盛大,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几乎全都挤到了马路边来观礼。
“不是说是崔家长公子娶王家小姐吗?”“不是,那崔家公子一病不起,根本成不了亲,
婚事换成虎威将军了。”“这样啊,不过虎威将军看着也是玉树临风啊。”“金童玉女,
真是般配。”崔家为了弥补我,在迎亲的仪式上很是花了几分功夫,
每一处都显示出对我的看重。我与崔靖安在全京城人的见证下成了夫妻。成亲第二日,
文远侯上了奏折请封崔靖安为世子,皇上很快允准,下旨崔靖安袭承爵位,封为文远侯世子,
我为世子夫人。接旨的时候,崔家人跪了满地。我抿嘴一笑,崔砚安,这一次,
你再也没有退路了。不久后,宝婵传来消息,
崔砚安已经和宝珠在一个江南的小县城定居了下来。我给宝珠的一百两银票,
大概能支撑他们一段时日。当初离开时,为了显示不贪图富贵,不在乎身外之物,
俩人几乎什么钱财都没有带。宝珠只有身上几件首饰,甚至走的时候,
连我平时给她添置的东西都没拿,只带了几件轻薄的衣裙。我微微一笑,
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只有她还放在心上,不知道等他们饿的前胸贴后背时,
会不会后悔没多带些令人“嫌弃”的黄白俗物。他们俩为了爱情,白白搭上了旁人的人生。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们如此纯粹的感情,能持续到什么时候。……紧衣缩食,风餐露宿,
才是他们二人的生活。崔砚安从小便是世家公子,只会吟诗作对,写写画画,
偏偏又没做出什么成绩,毫无名气,换不了钱。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真过起老百姓的日子来,简直是举步维艰。偏偏对生活要求还很高,住得要舒服,
吃的要精细,穿得要得体,很快,一百两银子便花光了。天不亮,
二人便被客栈老板轰了出来。宝珠站在路中央,红着眼睛拉住他的衣角:“夫君,
我们怎么办?今晚我们住哪?”崔砚安怎么知道,从小到大只有别人照顾他的份,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操心这些杂事。此时天色已晚,没办法,
他看着宝珠手上仅剩的玉镯:“不如先把玉镯当了,我们租个房子住吧。
”这枚玉镯成色一般,只当了十两银子,两人只能窘迫地在郊区租了一个小房子住着。
没吃没喝的时候,他们再也顾及不到那比天高比海深的爱情,宝珠第二天开始去绣庄找活干,
做一个月有一钱银子。而崔砚安没有任何赚钱的本事,只能在路边支个摊帮人写信,
写一封家书,可以得五文钱。崔砚安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离开了崔家后,寸步难行。
宝珠做了一天绣活回来,哭着说:“夫君,城里不是有崔家的商铺吗?
你为何不能去商铺支取些银钱,你可是崔氏嫡长子啊。”“就算你瞒着家里人私奔,
难道他们还会看着你吃苦吗?”崔砚字有骨气地说:“我离开京城时说过,我自请出族,
不再是崔家长子。”宝珠苦劝道:“夫君,那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可是侯爷的嫡长子啊,
他们怎么会不认你!等侯爷和夫人气消了,咱们再好好回去请罪便是了。”“最好,
等我怀上崔家的长孙再回去,到时候名正言顺,难道还怕他们不让咱们进门吗?
”崔砚安很有骨气:“我是不会去支取银钱的。”话说得很响亮,可是,
当月钱没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崔砚安受不住了,
拿着崔家的玉佩进了崔氏商铺支取银两。掌柜的看着玉佩:“你说你是崔家长公子?
”“胡说,我们家公子刚袭了世子爵位,新婚燕尔,春风得意,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什么时候沦落到江南的小县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崔砚安愣住了:“什么爵位?
你说谁袭了爵?”掌柜的一拱手:“自然是崔家嫡长子,崔靖安,虎威将军。
”崔砚安失声叫道:“怎么可能,崔氏嫡长子不是崔砚安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掌柜的冷着脸道:“嘶,谁人不知,砚安公子暴毙身亡,如今的嫡长子可是靖安公子啊。
”“你是何人,冒充我家公子就算了,还冒充一个死人!”“来人,把这疯子轰出去,
休得在我们店里胡闹。”崔砚安大受***,回到租的小院里,
看着宝珠正试着一件新衣裙:“夫君,好不好看?”“今日县令家的公子来到绣纺,
他说我绣的扇面好看,让我再给他绣几副,还特意叫人送了几套衣裙和首饰过来。
”桌上摆着的衣裙和首饰并不名贵,可却是如今他们高攀不起的东西。
崔砚安一把将东西扫落在地:“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模样,
为了一点首饰和衣裙便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绣娘,便能得他青睐吗?
还不是贪图你的美色!””宝珠哭道:“我为了养这个家,在外面抛头露面,
没日没夜地接绣活,你一事无成,却反过来骂我。”“你不是崔氏的长公子吗,
怎么连自己妻子都养不活!”“啪”的一声,
崔砚安狠狠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当初是谁勾引我,说愿意与我同甘共苦,
只要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愿意。”“如今不过几个月,你便耐不住了?果真是嫌贫爱富,
是我看错了你,当初我就不应该为了你放弃朝朝!”“贱妇,若不是为了你,
我怎会沦落至此。”“我要休了你!”崔砚安话音一落,
宝珠冲上前与他撕打起来:“你说什么?你哄我与你私奔,如今却说后悔了?
”“若不是你说会娶我,我怎么会背叛小姐,是我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偏与你来这里吃苦。”“崔砚安,你对得起我吗?”俩人的争吵撕打很快引起邻居的注意,
而他们的行踪也被我的眼线传回了京城。
崔靖安看着我说:“兄长若归来……你若对他还有情,我……”我赶忙打断他的话:“夫君,
你胡说什么,我们已是夫妻,你什么意思?”“崔砚安既然选择了私奔,就该自己承担后果,
难道不是吗?”“还是说,夫君要始乱终弃,连我和孩子都不要了。”我拉着他的手,
放在我的肚子上。崔靖安顿时睁大双眼,堂堂的虎威将军,像个孩子般跳起来:“朝朝,
你有喜了?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嗔怪地看着他:“是啊,还要不要将我让人了?
”他紧紧抱着我:“不让了,谁来抢你我便将他打出去,我只是怕你嫁给我,委屈了你。
”“朝朝,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和孩子,该是你的东西谁也别想抢去。
”“兄长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便是他自己的缘法。”我们夫妻在房中低语,
却不知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因为,崔砚安和宝珠终于受不住,回京了。
崔砚安和宝珠回到京城的消息,我是早上收到信才知道的。我以为他们会马上回崔府,
没想到,他们却在我回娘家的路上拦住了我的马车。“朝朝,是我,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我掀开帘子,只见崔砚安站在马车前,半年不见,他俨然像换了一个人。
身上穿着粗布的衣服,灰头土脸,连头发都打了结。从前的崔公子,
不是最华美的面料都不会上身,如今却落魄得连粗布衣服都要打补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