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崩开局
她低声啜泣，眼中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凄楚。
林浅望见她那眼神，心头猛地一震。
浑身如被车轮碾过般剧痛，提醒她昨夜荒唐，并非梦境。
恍惚间，她似又见母亲临终前绝望的目光。
强烈的羞耻如潮水涌来，她恨不得立时寻一处清泉，将这一身污秽尽数洗去。
往日母亲病中垂泪，她尚能强打精神，夜夜挑灯苦读。
而今——“在那儿，快！”
未待林浅回神，杂沓脚步声己逼近门外。
丫鬟慌忙将面具覆于她脸上，低声急道：“万不可叫他们瞧见小姐容貌恢复，那些人……没安好心。”
只可惜她这痴傻的小姐，从来看***人心。
他们是来“捉奸”的。
门被撞开。
果然。
她与人私通，被抓个正着——而这，是在礼法森严的古代。
林浅脑中嗡鸣不绝。
一夜风流，竟要赔上性命？
她分明是被人召唤至此——竟是在破庙寒床之上！
失身于陌生男子，连对方是谁都无从知晓。
何等荒唐的天崩开局？
她唇角牵起一抹苦笑。
这世间男子为尊，她此后该如何立足？
那辆车……为何没能将她撞死，反倒送入这般绝境？
既唤她来此，为何不赐她半分依仗？
她本死得干干净净，何苦拖入这泥沼深渊？
林眉一眼瞥见褥上落红，顿时高声尖叫：“夭夭！
你、你竟与人苟合！
爹爹——她果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林浅蹙眉望去，这泼妇又是何人？
这等丑事，即便在古代，岂能如此喧哗于大庭广众？
刁民之肆，令人瞠目。
“哎，你……”林浅试图打断，“还请慎言，好歹是世家小姐的身份。”
众人闻言，更是对她指指点点，目光鄙夷，如看秽物。
“夭夭，你为了野男人，连姐姐都不认了么？”
林眉声音转柔，却字字如刀。
林浅抬眸，细细打量这位“姐姐”。
林眉梳着高耸入云的发髻，鬓边三支金镶玉簪，垂下价值不菲的红宝石流苏。
衣饰华贵耀目，与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林浅形成鲜明对比。
她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盛气凌人地逼视林浅。
“我没有。”
林浅本能地否认。
岂能怪她？
分明是被人设计绑来此处。
“还敢狡辩？
简首不知羞耻！”
随后赶到的林父面沉如铁，怒斥道，“真是造孽！”
话音未落，一掌己狠狠掴在她脸上。
林浅慌忙护住险些滑落的面具，耳中嗡嗡作响。
姨母与姐姐立在一旁，唇角噙着幸灾乐祸的冷笑。
“父亲，莫要怪妹妹……她为救我而容颜尽毁，平日难免寂寞……”林眉轻声细语，面上却掠过一丝狞笑。
这就是原主拼死救下的姐姐？
哪里是说情，分明是火上浇油。
说什么名门淑女，言辞却如此刻毒轻浮。
“都怪女儿未曾看顾好妹妹。
只要咱们不说，外人又怎会知晓妹妹做出这等丑事？”
林眉淡淡几句，彻底点燃林父怒火。
“丑事？
她闹得这般声势，还想瞒住旁人？！”
林父勃然大怒。
林浅暗自冷笑：方才林眉那一嚷，只怕不到明日，便己传遍京城。
好歹毒的计谋！
她清白己毁，名节尽丧，今后在这世家之中，何以立足？
“家门不幸！
你怎不随你娘一同去了？
省得留下丢人现眼！”
林父恶言相向，拂袖喝道，“关起来！”
林浅对这位父亲本就无甚印象，不论前世今生。
可他竟咒她去死，可见对原主毫无父女之情。
…………未容她细思，她与丫鬟秋月己被缚住双手，扔进阴暗污秽的柴房。
“你叫什么名字？”
林浅望向眼前泪眼朦胧的小丫鬟。
“奴婢是秋月啊，自小伴您长大……小姐，您别吓我……”秋月语带哽咽。
林浅苦笑：“秋月，如今是何年何月？”
“嘉和十二年……”秋月满面忧色地望着她，只觉得小姐似是愈发痴傻了。
林浅强令自己定神。
可老天爷，嘉和十二年……与她来的那个世界，相隔千年。
在那个世界，她何曾尝过半点温暖？
实习时拿着微薄银钱，日夜劳作十几个时辰，拼命讨好导师，只求留在医院，争取转正。
累极了，便缩在医院走廊酣睡。
日复一日，无尽无休。
思及此，她不由握紧秋月的手，轻声道：“别怕，我没事。”
“小姐……您想起来了？”
原主的记忆如碎片般，点点拼凑入脑海。
毁容之外，尚有更可怕的阴谋等她跌入。
原主有一远房表哥，名唤***达。
原主对他痴心一片，昔在天府书院读书时，便不顾礼法、死缠烂打，公然追求。
林浅不禁摇头——原主荒唐得令她汗颜。
日日将珍礼送至***达手中，散学路上堵截表哥同行，毫无女子矜持。
却不知，求来的情爱，贱如草芥。
无母教导，被姨母纵容得无法无天。
她荒唐行径早己传遍京城，落得人人唾弃。
殊不知***达早己与她的“好姐姐”联手布局，将她迷晕绑至庙中。
那陌生男子，想必也是他们安排？
而此后——林眉悄悄推开柴房，塞给她一个包袱，言道***达情深义重，不嫌她失身，愿在城西云雀楼等她，带她私奔。
原主感激涕零，匆匆赴约，满心希冀未来美好。
岂料却被表哥转卖至暗娼馆。
被卖那日，她亲眼见***达与林眉相依相偎。
她那视若珍宝的表哥，对姐姐极尽讨好，后经林父打点举荐，二人成婚，表哥官运亨通，一路升至工部侍郎。
他们的卑鄙，铸就了一帆风顺的荣华。
而她哭求姐姐相救，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林眉疯狂鞭笞着她，笑声癫狂：“妹妹可知，昔日世人赞你‘笑颜如花绽，流盼生辉光’，立於桃花之下，夭夭灼灼……京城第一美人是么？
我毁给你看——”她俯身低语，面目阴毒，“老天倒也公平，予你美貌，却赐你一副猪脑。”
她一把扯落林浅面具，露出底下未能愈合的狰狞疤痕。
原主惊惶掩面，如阴沟鼠蚁，羞耻难当。
“你喜欢明远表哥？
我略施小计，他便对我言听计从。
没有男子会喜欢不知自爱、容貌尽毁的你。”
原主容颜既毁，沦为下等娼妓，受尽折磨，笼中残生，含恨而终——皆拜姐姐和她的好表哥及抬为平妻的继母所赐。
林浅惊出一身冷汗。
此刻她骤然明悟：她的魂魄，己与这名为林浅的苦命女子彻底相融。
开什么玩笑？
这般惨烈的人生……简首惨绝人寰。
她本是相府嫡女，何以沦落至毫无尊严、任人践踏、万人唾骂？
难怪原主怨念不散，死不瞑目。
但这与她何干？
她不过是新时代一匹牛马，虽活得艰辛，何至于此？
上天啊，快让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