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行

雨是天空破了的窟窿，没完没了地向人间倾倒着忧愁。

己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天气预报的主播换着花样解释这反常的雨季，从厄尔尼诺现象说到太平洋暖流异常，最后连她自己都显得意兴阑珊，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降水概率百分之百”的预言。

城市泡在氤氲的水汽里，像一枚沉默的蚌壳，在咸涩的雨水中缓缓蠕动。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流淌成一片，红的像血，绿的像鬼火，黄的像某种昏昏欲睡的眼眸。

人们撑着伞，行色匆匆，像水底沉默的游鱼，彼此隔绝，互不关心。

他们习惯了。

习惯了这个多雨的季节，习惯了新闻里语焉不详的报道，也习惯了在网络上谈论那些真假莫辨的都市传说——比如那个在雨夜小巷里消失的大学生，警方只找到了那只灌满了雨水、孤零零躺在水洼中的运动鞋。

流言像雨水一样无孔不入，又很快被新的热点冲刷殆尽。

故纸堆里的精怪世界，似乎早己被牢牢锁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和学术论文的枯燥注释里，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

《酉阳杂俎》里那个能窃居人宅、食影代形的“影魅”，《赤雅》中目射黄芒、善惑人心的“山魈”，《淮南子》所载依物而形的“物怪”……它们听起来那么远，像是老祖宗喝多了酒编出来的瞎话，哄孩子用的。

可总有些东西，是科学仪器和理性思维暂时照不透的阴影。

在某些信号奇差的老城区深巷，监控摄像头偶尔会拍到一些…不该存在的拖沓水痕，蜿蜒着，消失在墙角的裂缝里。

值夜班的保安会在凌晨三点听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传来像是湿漉漉的脚掌踩在瓷砖上的啪嗒声。

最老的排水管道深处，有时会传来非人的、像是用石器摩擦岩壁的嘶哑低语。

这些碎片化的异常，最终都被归档为“错觉”、“恶作剧”或“设备故障”。

现代城市有一套强大的自我消化系统，能将所有不合理的事物悄悄分解、排异，维持表面的光滑与平静。

首到那一天的到来。

光，先是蓝色的。

几道幽蓝的轨迹，粗暴地撕开了城市上空的云层，短暂得让大多数揉着眼睛看到的人以为是集体幻觉。

天文台的解释很快跟上，说是特殊天象，冰晶折射。

他们或许没有说谎，只是谨慎地省略了某些关键的细节。

一些不起眼的“陨石”碎片，随着那场短暂的蓝色流星雨，散落在了城市的角落。

它们黑黢黢的，其貌不扬，混在真正的雨水中，悄无声息。

其中一块，滚落到了一个旧货市场的摊位上，被一个裹着厚棉衣的老头随手捡起，扔在了一堆锈蚀的铜钱和破旧语录本之间。

它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第一个能“感觉”到它的人。

等待着去触发那场早己在古籍中预言过，却又远超古人想象的…变局。

雨还在下。

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