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医生把《病危通知》推到我面前时，窗外的雨正下得毫无章法，像谁把整盆水泼向玻璃。
“桑小姐，肿瘤已经扩散到双肺和胸膜，最多……七十二小时。
”我盯着纸页上“肺癌晚期”四个字，忽然笑出声，笑得肩膀直抖，带动输液架哗啦作响。
小护士被吓得后退半步，仿佛我下一秒就会发疯。其实我只是想：原来一辈子这么短，
短得连一场雨都熬不过。我拿过笔，在知情书上签字。笔尖在纸面刮出“滋——”的一声，
像给生命画上了休止符。医生例行公事地安慰：“会尽量减轻疼痛。”我点头，礼貌而疏离。
等人走光，病房里只剩我一个人和滴答的心电仪。天花板白得晃眼，
我忽然想起陆承泽——想起他凌晨三点在客厅敲电脑，
屏幕蓝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想起他第一次吻我，
唇角带着薄荷烟的味道；也想起他昨晚在微博热搜里，牵着沈清暖的手，站在冰岛极光下。
照片里，他看她的眼神，像曾经看我。心口一阵钝痛，我弯腰咳起来，喉头腥甜。
拿开捂嘴的纸巾，上面一滩鲜红，像折了一半的玫瑰。我甩了甩脑袋，
把死亡带来的眩晕赶出去，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屏保还是我和陆承泽的合照——2018 年冬，北京初雪，他把我按在路灯下，
笑得比雪还亮。我盯着看了两秒，忽然觉得刺眼，直接滑进通讯录，点他的号码。
“嘟——嘟——”漫长的等待后，机械女声冰冷播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我挂断，再拨，再挂断，再拨。第七次，那边直接掐断。紧接着跳出一条微信，
来自他——在开会，有事？我盯着那五个字，像五颗钉子，一根根敲进指骨。
血珠顺着指尖冒头，我这才发觉自己把指甲抠进了掌心。我深吸一口气，
胸腔里拉风箱似的回响，缓慢敲字：我要死了，能来见我最后一面吗？消息发出，
石沉大海。我盯着屏幕，直到自动熄灭，黑漆漆的镜面映出一张形销骨立的脸——颧骨高耸，
眼窝青黑，像被抽干水分的蜡像。我冲那张脸咧嘴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滴——”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电子音。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低于临界值，
系统绑定中……我愣住，以为幻听。下一秒，
7剩余生命：71:59:59触发隐藏任务：真心泪任务说明：72小时内，
让陆承泽为你流下1滴真心泪，即可清除癌细胞，重获新生。
失败惩罚：骨灰投入北冰洋，永不入土。我眨眨眼，面板还在，
像科幻电影里的全息投影。“什么玩意儿？”我喃喃。
系统声音毫无起伏：本系统不接受质疑，只接受结果。计时开始。倒计时数字倏地一跳，
变成 71:58:33。我心脏跟着狠狠一跳，像被人猛拽一下。
——原来死亡也可以有外挂，只是条件狗血得可笑。让陆承泽哭？我扯动嘴角。
那个连我高烧 40℃都只说“多喝热水”的男人，会为我掉泪？可我别无选择。要么他哭，
要么我死。而我，还不想死。我拔掉输液针，针头带出一串血珠，顺着背脊滑进病号服，
冰凉黏腻。护士冲进来，惊呼：“桑小姐，你做什么！”我朝她笑笑：“办出院，不治了。
”“你疯了吗？现在出院等于自杀！”我没回答，弯腰去够床底的行李袋——来时空空，
走时也空空，只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一只防水袋。防水袋里，
是陆承泽曾经写给我的九十九封情书。我原本打算死前烧给他，就当给爱情陪葬。现在，
它们成了任务道具。我拎起袋子，越过护士的阻拦，一路走出长廊。
身后警报声、喊叫声混成一片，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雨停了，阳光劈头盖脸砸下来，
像一记耳光。我眯起眼，对着天空竖起中指。“陆承泽，等着。”“七十二小时内，
我要你哭着求我活。”机场大厅人潮汹涌。我买了最近一班飞往雷克雅未克的机票，
直飞十小时。冰岛是陆承泽向沈清暖求婚的地方，微博热搜挂了一整夜。我决定去砸场子。
候机厅冷气开得太足，我裹紧外套，还是咳得直不起腰。纸巾用完一包，再去便利店买，
收银员盯着我苍白的脸，欲言又止。我付完钱，转身瞬间，鼻腔一热，血顺着人中滴到地板，
溅出小小的红花。旁边小孩吓得躲到妈妈身后。我弯腰道歉，用纸巾捂住鼻子，蹲下去，
把血迹擦干。起身时，眼前黑了一秒，耳边嗡嗡作响。
倒计时在视网膜上跳动：——69:43:20我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
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飞机冲上云层的刹那，我贴着舷窗看地面缩成棋盘，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亢奋。像赌徒推到最后一枚筹码。筹码是我的命。赢家通吃。
输家——输家连骨灰都保不住。舷窗反射出我的脸，薄薄一层，贴在玻璃上，
像随时会融化的冰。我伸手触碰，指尖冰凉。“陆承泽，”我轻声说，“游戏开始了。
”2飞机在雷克雅未克降落时，冰岛正下着冻雨。细小的冰粒被风卷着砸在脸上，
像无数玻璃碴子，我却觉得痛快。机场外，天色阴沉得像铅块，仿佛随时会砸下来。
我拖着行李箱，箱轮在坑洼的石砖路上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像给倒计时配的背景音乐。
视网膜上的数字冷酷跳动：——65:11:07十小时飞行，生命被削去近七分之一，
而我连陆承泽的影子都没摸到。我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味的冷空气，
胸腔里立刻响起拉风箱般的嘶鸣。喉头一甜，我弯腰咳出一口血，落在雪地上，
像一粒炸开的朱砂。旁边经过的旅客投来惊恐的目光，我抬手抹掉唇角残迹，
冲他们咧嘴一笑。“抱歉，颜料洒了。”我订了最便宜的青旅，四人间，上下铺。
室友是两个环游世界的背包客和一名交换生，他们热情邀请我参加晚上的酒吧 crawl，
我婉拒，说自己来找人。“找谁？”交换生眨着蓝眼睛问。“找我男人。”我答得轻描淡写，
却把自己噎了一下。陆承泽现在还算我的男人吗？答案显而易见，可我不想承认。
我把自己裹进睡袋，像裹进一层薄薄的茧，屏幕亮起，我点进微博。
热搜第一仍挂着他们的名字——#陆承泽沈清暖冰岛追极光#配图更新了一张，
背景是蓝到不真实的冰川，沈清暖穿着高定羽绒服，笑得比冰还亮。陆承泽侧头看她，
目光柔软，像曾经看我。我盯着照片，拇指悬在屏幕上空，微微发抖。良久，我点了保存，
然后把手机反扣在胸口，闭眼数心跳。每跳一下，倒计时便少一秒。
——64:29:51傍晚，我退了房，背着防水袋去教堂。
雷克雅未克的地标教堂像一座火箭，直刺天空。我拾级而上，风把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像面残破的旗。推开门，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与外面的冷寂形成鲜明对比。
祭坛前空无一人，只有彩色玻璃透下的光斑，落在长椅上，像碎裂的彩虹。
我走到最前排坐下，把防水袋放在膝头，拉开拉链。九十九封情书按日期排得整整齐齐，
纸页泛黄，却带着当年的温度。我抽出第一封，拆开，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桑雾，
今天看见你冒雨给流浪猫撑伞，忽然想，要是以后我们有个家，也养一只橘猫好不好？
”我盯着那行字，指腹摩挲纸面，恍惚看见十八岁的陆承泽。他站在图书馆屋檐下，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冲我笑，眼底盛着整片晴空。我低头笑了一下，胸口却像被钝器击中，
疼得直不起腰。喉头一热，血喷在信纸上，鲜红的液体迅速晕开，把他的字迹吞得模糊不清。
我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抹越脏，最后整页纸皱成一团，像被揉碎的心。我深吸一口气，
把信纸摊平，然后一点点撕成条，扔进脚边的铁桶。火机“啪”地一声，火苗窜起，
纸屑迅速卷曲、变黑，化成灰。我盯着火光，轻声道：“第一个愿望，作废。”第二封，
2019年2月20日。“桑雾，我爸又催我联姻，我告诉他，我女朋友叫桑雾，
这辈子只认她。”我点火，火苗舔上纸角，像温柔的吻，却带着致命的毒。“第二个愿望，
作废。”第三封，2020年6月1日。“桑雾，今天你说想分手，我抽了一包烟，
还是不同意，除非你杀了我。”火光照亮我脸上的泪，我浑然不觉，直到泪珠砸在手背，
烫得我一哆嗦。我抬手抹脸，满手水痕，却不承认自己在哭。“第三个愿望，作废。
”我烧得越来越快，铁桶里的灰堆成小山，风一吹，便纷纷扬扬飘起，像一场逆向的雪。
最后一封，去年圣诞。“桑雾，别再折磨我了，放彼此一条生路。”我捏着那页纸，
指骨发白，良久，我把它凑到火前，却在纸角卷曲的瞬间缩回手。我把它折成小小一块，
塞进胸前的口袋，贴紧心脏。“这个愿望，我替你收着。”我抬头看祭坛上的十字架，
耶稣垂目，神情悲悯。我冲他竖起中指，声音嘶哑：“别看我，我早被抛弃了。
”教堂门被推开，冷风灌入，烛火一阵摇曳。我回头，看见沈清暖站在门口，
高定羽绒服裹着纤细身形，妆容精致得像随时能上杂志封面。她摘下墨镜，
目光扫过铁桶里的灰烬，再落在我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桑雾，你还真会挑地方。
”我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沈小姐，好久不见。”她踩着细高跟，哒哒走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我听说你病了，晚期？”她歪头打量我，
眼神像在看一条流浪犬。“消息传得真快。”我笑，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她凑近，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死心吧，承泽不会来看你。”我挑眉：“那你来干什么？
”她直起身，笑得风情万种：“我来告诉你，我们明天去钻石沙滩，那里冰层厚，
适合撒骨灰。”我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却笑得比她还灿烂：“巧了，
我正好带了他的情书来烧，剩最后一封，你要不要看看？”她脸色微变，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却很快恢复优雅：“疯子。”我点头，认真道：“对，我疯了，所以别惹我。”她转身要走，
我喊住她：“沈清暖，你信不信，明天他会为我哭？”她脚步一顿，回头看我，
像看一个笑话：“桑雾，你凭什么？”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凭我快死了，
而他还没学会告别。”沈清暖走后，教堂重归寂静。我弯腰提起铁桶，把灰烬倒进马桶，
按下冲水键。水流旋涡卷走最后一丝痕迹，我抬头看镜中的自己——双颊凹陷，嘴唇苍白，
眼底却燃着两簇幽暗的火。我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冰凉。“陆承泽，”我轻声说，
“你欠我的，该还了。”倒计时在视网膜上闪烁：——61:07:22我转身走出教堂，
风更大了，像要把人吹成碎片。我裹紧外套，背对灯火，一步步走进黑暗。
3我拎着空铁桶走出教堂，冰粒打在脸上像细碎的玻璃。冻雨越下越大，
路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走一步滑半步，我却懒得减速。
倒计时悬在视野右上角：——60:14:33沈清暖的宾利停在坡下，车灯穿透雨幕，
像两只金黄的兽眼。她降下车窗，对我抬了抬下巴：“上车，送你回市区，
省得你死在路上脏了我的新闻。”我笑笑，把桶扔进垃圾桶，拉开副驾门。
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她换了双平底鞋，高跟鞋歪倒在脚垫，像一副被卸下的盔甲。
车子启动，雨刷器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我们谁都没先开口。半晌，她问：“真只剩两天？
”我点头，把CT报告扔给她。她扫了眼，随手丢到后座：“打算怎么收场？”“要你配合。
”“凭什么——”“凭我死后，他会在每年今天给我上坟。”我侧头看她，“你受得了？
”她握方向盘的手一紧，指节泛白。我知道，她动摇了。沈清暖把我带回他们包下的民宿，
一栋面朝海湾的木屋，外墙漆成松木原色，窗沿摆着一排小灯，暖得像童话。
童话里住着王子和公主，而我，是连夜闯进宴会的亡灵。门一开，热风裹着松香扑面而来，
我差点咳成虾米。客厅壁炉“噼啪”作响，火星炸出细小光雨。陆承泽站在炉火旁，
手里端着一杯姜茶，听见动静回头，目光穿过蒸汽落在我脸上，整个人僵住。“桑雾？
”我扯下湿透的围巾，冲他摆手：“嗨，陆总，别来无恙。”“你怎么——”“来给你送礼。
”我拍了拍怀里的防水袋，声音沙哑，“送完就走，不耽误你们看极光。
”沈清暖适时开口：“外面雨太大，让她借宿一晚，明早再去找酒店。”陆承泽没应声，
眉心蹙成一道锋利的线。我懒得解释，径直走到壁炉前，把防水袋往地毯上一倒，
九十九封残信“哗啦”散落，焦边卷翘，像一堆死去的黑蝶。火星被气流带起，
差点落在信纸上，陆承泽眼疾手快，用鞋尖碾灭。“你疯了？”他声音压得很低，
像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平静。“没疯，”我蹲下来，把信一封封捡回怀里，
“只是给它们找个坟。”他盯住我胸前的口袋：“那封为什么没烧？”我低头，是圣诞那封，
我折成了方块。“这个？”我掏出来，朝他晃了晃，“留给你当遗言。”“桑雾！
”他伸手来抢，我后退半步，脚跟踩到壁炉边缘，滚烫的石材透过牛仔裤灼痛皮肤，
我却舍不得挪开。疼让我清醒。“陆承泽，”我抬眼看他，“我快死了，真的。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像有风暴在酝酿，可最终只挤出一句：“桑雾，
你嘴里还有真话吗？”我笑，血腥味在唇齿间绽开：“要不你挖开我胸口看看？肿瘤在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