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楼下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迷迷糊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
楼下狭窄的街道旁,几乎被一片红色的玫瑰海洋淹没。
不是花束,而是一盆盆栽种在精致陶瓷花盆里的玫瑰,带着露水,娇艳欲滴,沿着街边摆出了老长一段距离。
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还在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引得早起的街坊邻居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正站在我家楼下,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似乎在核对什么。
是昨天那个陈助理。
我感到一阵头疼。
这位霍大公子,是不懂得“适可而止”西个字怎么写吗?
“玲玲!
楼下……楼下又是怎么回事?”
妈妈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也看到了楼下的景象,一脸忧心忡忡。
“没事,妈,别管他们。”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谢小姐,早上好。
霍先生吩咐,将这些‘清晨的问候’送至府上,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和家人的休息。”
陈助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恭敬。
“陈助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替我谢谢霍先生的好意。
但是,这些花,还有昨天的,都太贵重了,我们普通人家,实在承受不起。
而且,摆在这里也影响邻居出行,麻烦你们尽快撤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陈助理依旧礼貌却不容置疑的回应:“谢小姐,霍先生送出的礼物,从未有收回的先例。
这些玫瑰是荷兰空运来的新品种,花期很长,摆放在这里,也算是为这条街增添一抹亮色。
至于邻居方面,请您放心,我们己经与相关部门沟通好,绝不会造成拥堵。
另外,霍先生有一份私人信件,嘱咐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我就在楼下等候。”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私人信件?
我捏着手机,心里那股烦躁感更重了。
这种被人步步紧逼,毫无喘息空间的感觉,非常糟糕。
他甚至连拒绝的余地都不给我。
“玲玲,谁啊?
是不是那个霍……”妈妈担心地问。
“嗯。”
我点点头,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简单的白粥小菜,突然没了胃口,“他说有封信要亲手交给我。”
爸爸放下报纸,眉头紧锁:“这霍家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这样的人家,高攀不起。
玲玲,你千万别……我知道,爸。”
我打断他,“我心里有数。”
匆匆吃完早餐,我换好衣服下楼。
陈助理果然还等在那里,看到我,他上前一步,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素雅的牛皮纸信封,双手递给我。
“谢小姐,这是霍先生的亲笔信。”
信封很厚实,触感很好,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松木香气。
我接过来,捏在手里,能感觉到里面信纸的厚度。
“谢谢。”
***巴巴地说了一句,并没有当场拆开的打算。
陈助理也不在意,微微躬身:“那么,不打扰谢小姐了。
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说完,他便带着那些工作人员离开了,留下那一街的玫瑰,和我面面相觑。
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我坐在书桌前,看着那个信封,犹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或者说,是想弄明白这位霍大公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拆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信纸,上面是力透纸背的钢笔字,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燕玲小姐惠鉴:****冒昧致信,望请海涵。
昨日惊鸿一瞥,小姐于台上之风采,睿智应答,不卑不亢,令人心折。
‘明珠出海’之誉,名副其实。
****霍某自幼身处樊笼,所见之人,多为利来,多为利往。
或谄媚逢迎,或畏惧疏离,鲜见如小姐般,身处繁华而眼神清亮,面对重礼而神色自若者。
小姐拒收项链之言,‘荣誉胜于珠宝’,犹在耳畔,令霍某汗颜,亦深感触动。
****世人皆道霍家富贵,然其中束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见小姐,如见笼外飞鸟,天空海阔,心生向往。
送上玫瑰,非为炫耀,实乃觉得,唯有此花之热烈纯粹,或可匹配小姐此刻之光芒。
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近日偶得几张法国古典音乐会门票,知小姐精通音律,不知可否有幸,邀小姐共赏?
盼复。
****霍文韬 手书”**我一口气读完,心情有些复杂。
这封信,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没有想象中的纨绔子弟的轻浮调笑,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字里行间,反而透着一股……真诚的欣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和自嘲。
他提到了“樊笼”,提到了“束缚”。
这让我有些意外。
在我,以及绝大多数外人看来,他霍文韬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有什么束缚?
而且,他精准地提到了我拒绝项链时说的话。
看来,他并非只是派人送礼做做样子,他是真的关注了比赛的细节。
不得不承认,这封信,比那些钻石和玫瑰,更具有冲击力。
它试图触碰的,是我的内心,而非仅仅是外在的虚荣。
但是,理智很快回笼。
他是霍文韬,是霍家的太子爷。
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这些举动,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一种更高级的追求手段。
谁知道呢?
我把信塞回信封,扔进抽屉里,决定暂时不去想它。
接下来的几天,霍文韬的“攻势”还在继续,但方式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每天清晨,都会有一份手写的信件,由陈助理准时送到我家楼下,有时附着一本小众的诗集,有时是一张黑胶唱片,都是些不显山露水却极显品味的东西。
信的内容也不再仅仅是客套的赞美,他会分享一些对时事的看法,偶尔提及商业运作中的趣事,甚至会对某部电影或某本书发表一些颇为独到的见解。
他再也没有送过像“海洋之心”那样夸张的珠宝,也没有再弄出铺满街道的玫瑰阵仗。
这种克制而持续的“精神交流”,反而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依旧没有回复他的音乐会邀请,也没有对他每日的信件做出任何回应。
但我必须承认,我开始习惯每天清晨收到那封信,甚至会不自觉地去思考他信中提到的某些观点。
这种微妙的变化,没有逃过身边人的眼睛。
这天,我和闺蜜阿欣约在街角的茶餐厅喝下午茶。
阿欣是我中学同学,家境普通,性格泼辣首爽,是我为数不多可以交心的朋友。
我刚坐下,阿欣就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喂,那位霍大公子,还在持续轰炸你啊?
今天送的什么?
不会又是信吧?”
我白了她一眼,搅拌着面前的***奶茶:“不然呢?
难道还送座金山来?”
“哇,手写信诶!
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是每天都写!”
阿欣双手捧心,做陶醉状,“又浪漫又有格调!
比那些只会送包送车的暴发户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燕玲,说真的,你就不动心?
那可是霍文韬啊!
多少女明星、名媛想搭上都搭不上的顶级钻石王老五!”
“动心?”
我嗤笑一声,“动什么心?
动他霍家的钱,还是动他这不知真假的‘深情’?
阿欣,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被几封信冲昏头脑的人吗?”
阿欣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是。
但是燕玲,抛开家世不说,就从这些信来看,这个人,至少是用了心的。
他好像……真的很懂你。
你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说吗?”
“怎么说?”
“都说你谢燕玲手段高明,把霍太子迷得神魂颠倒,放着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不要,天天给你写情书!”
阿欣压低声音,“还有些难听的,说你欲擒故纵,吊着人家呢!”
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流言蜚语,永远是这么恶毒。
“她们爱怎么说怎么说。”
我语气冷淡。
“可是燕玲,”阿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这样一首不回应,也不是办法。
霍文韬那种人,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在你这里碰了这么久的钉子,万一他失去耐心了,或者觉得被你耍了,反过来对付你,怎么办?
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惹不起他们那种豪门。”
阿欣的担忧,我不是没想过。
这就像是在走钢丝,一边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原则,一边又要小心不能彻底激怒对方。
正说着,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陈助理的号码。
他发来一条短信,内容言简意赅:“谢小姐,霍先生想知道,您是否对意大利歌剧感兴趣?
斯卡拉歌剧院下月来港交流,他有包厢的票。”
我看着那条短信,又想起抽屉里那厚厚一沓信件,心里乱成一团麻。
完全拒绝,可能真的会如阿欣所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内心深处,我对他描绘的那个“樊笼”之下的世界,以及他信中展现的那个看似孤独而敏锐的灵魂,确实产生了一丝……好奇。
只是吃顿饭,或者听场音乐会,应该……也没什么吧?
就当是见识一下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我为自己找着借口。
犹豫再三,我拿起手机,回复了认识霍文韬以来的第一条信息:“谢谢霍先生好意,我对歌剧一般。
不过,如果是简单的下午茶,或许可以。”
短信发出去后,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些。
几乎是在下一秒,陈助理的回复就来了:“好的,谢小姐。
明天下午三点,半岛酒店大堂茶座,霍先生准时恭候。”
回到家,我发现爸妈坐在客厅里,脸色都有些凝重。
桌上,摊开着这几天的报纸。
不用看我也知道,上面肯定充斥着我和霍文韬的“绯闻”。
各种猜测,各种捕风捉影的照片——我站在家门口接收信件的样子,我和阿欣在茶餐厅聊天时被***的样子……配的标题更是耸人听闻:《灰姑娘现实版?
霍太子情陷新科港姐》、《每日情书攻势,谢燕玲能否嫁入豪门?
》。
“玲玲,”妈妈率先开口,声音里满是担忧,“你跟妈说实话,你和那个霍先生,到底……妈,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我走过去,坐在妈妈身边,握住她的手,“就是普通朋友吃个饭。”
“普通朋友?”
爸爸指着报纸,语气有些激动,“普通朋友会闹得满城风雨?
玲玲,霍家那种家庭,水太深了!
我们就是普通人家,玩不起他们的游戏!
你看看这些报纸写的,多难听!
我和你妈出门,都被邻居指指点点!”
“我知道,爸。”
我低下头,“可是,我现在己经是公众人物了,有些事情,避不开。
我明天只是去和他喝个下午茶,把话说清楚,让他以后不要再这样大张旗鼓了。
不然,这些流言只会没完没了。”
爸爸盯着我看了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玲玲,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爸爸只是不希望你看错人,更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豪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我知道的,爸。”
我轻声说,“我只是去喝个茶。”
回到房间,我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那一沓厚厚的信。
霍文韬那力透纸背的字迹仿佛就在眼前。
**“见小姐,如见笼外飞鸟,天空海阔,心生向往。”
**这句话,像是一根小小的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心。
明天,半岛酒店。
我到底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
是信中那个敏感孤独的灵魂,还是外界传闻中那个风流倜傥、精明冷酷的豪门继承人?
我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会面,产生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