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瓶罐头

天空像补丁打坏的操作系统，一块块死灰般的云层在高空悬浮，不肯加载下雨的资源包。

大地上的杂色裂缝里冒着蒸汽，像锅底煮出的程序异常日志。

卢妍瑶蹲在一堆锈迹斑斑的罐头边上，用手肘拨了拨眼前那根疯长的紫蘑菇，确认它不是会唱歌的——至少今天还没有。

“你说，这蘑菇能吃不？”

她仰头问道，音量适度，不快不慢，仿佛只是跟风调侃新出的冷笑话。

卡西莫夫·王站得离她远远的，双手插在兜里。

他的外套像是攻击型洗衣机洗出来的，扣子歪歪扭扭地挂着。

虽说自诩IT工程师，但此时让他干点侦测蘑菇毒性的活计，未免太高看了他的硬件水平。

“理论上，地球刷新后，所有食物都带备份。”

卡西莫夫侧着脑袋，胃里咕咕作响，“但你想先做小白鼠，随你。”

“我只认得罐头上的二维码，”卢妍瑶拍了拍手里那罐樱桃口味午餐肉，“紫蘑菇你留着下次升级用吧。”

一旁的杜小胖戴着自制的纸板厨师帽，正专注地研究着蘑菇——鼻翼颤动，宛如在用看家本领鉴定真伪。

胖子的肚子可以作为天平使用，他的笑容总能让人以为世界只是玩笑。

“它看起来不太会爆炸。”

杜小胖说，判断颇具权威，语气却柔和，“昨天我试过黄色的，一点味道都没有，甚至不如豆瓣酱。”

“那是因为你没加辣子。”

卢妍瑶伸出罐头，“一会儿开饭，今天配蘑菇，主打一个创新。”

远处，尘埃卷起的风里，一道人影缓步而来。

索菲亚·骆的身姿像破晓时的黑背影，眼神里却藏着太多恶作剧。

她左手举着一柄打满补丁的旗帜，“蘑菇会”三个字歪歪斜斜地涂在布上，仿佛一场海盗聚会的临时通知。

“诸位幸存者，请问你们需要宗教吗？”

索菲亚高喊，口音里夹杂着晚自习哲学讲座的余韵。

“种蘑菇，拥抱虚空，今生只需吃就够啦！”

卡西莫夫翻了个白眼，“宗教不修补设备，修蘑菇会报销？”

索菲亚悠然走近，旗帜插进地面，“蘑菇自有答案，它代表希望、团结和明晚的晚餐。”

杜小胖闻言忍不住憨笑，转头对卢妍瑶眨了眨眼，“今晚能不能有蘑菇炒罐头，可能要看蘑菇神的心情。”

“那我们信蘑菇神，”卢妍瑶立刻回应，“但如果蘑菇神不给盐，神职就得辞退。”

“蘑菇教教规第一条：只要能吃，都是神迹。”

索菲亚摊开手掌，做了个庄重又滑稽的手势。

“第二条：慎防蘑菇带来的幻觉，否则你会以为世界重启了。”

风又起，吹得沙粒刮过古瑞斯的衣角。

他小小年纪，眉眼里全是避世的冷漠——弹弓斜插在腰间，神情却紧绷得像随时要跑。

远远望着“蘑菇教”的热闹，古瑞斯踌躇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能分点饭么？”

他首接问，声音沙哑。

杜小胖先递出一小块午餐肉，然后把蘑菇切成西份，眼神柔软，“多一个人多一把弹弓，我们就多一道防线。”

卢妍瑶顺口调侃，“或者多一位蘑菇教无神论者，鼓励异端也是个发展方向。”

卡西莫夫假装轻蔑地检查古瑞斯的弹弓，又低声嘀咕：“你得懂得分辨蘑菇的来路，别一天到晚想着跑路。”

古瑞斯把罐头接过，没吭声，低头默默啃着。

他的手指很快在膝盖上弹起节奏，那是流浪者的暗号，没人能听懂，也没人会介意。

这一群临时捏合的幸存者，把所有的盼望和自嘲包装进晚餐。

蘑菇的香气很淡、罐头的味道很假，西个人蹲在补丁天幕下，像一支业余剧社在彩排世界末日的荒谬喜剧。

气氛卡在罐头开罐器与嘴边的咔哒声里。

卢妍瑶用火柴点亮一小堆干草，火光映得所有人影子拉长，像站在过去的街角。

“说真的，”有人突然开口，“你们觉不觉得地球现在像是被不合格程序员写坏的？”

索菲亚哈哈大笑，“合格程序员会留后门，我们连恢复出厂设置的按钮都找不到。”

杜小胖顺势，“其实吧，我唯一顾虑的，就是以后罐头会不会涨价。”

卡西莫夫叹了口气，某种忧郁在夜色中扩展开，“涨价之前，先得有人收税。”

蘑菇会的旗帜随风招展。

西条主线以一顿拼凑的晚餐开始，命运的互补如同罐头里的水分正渐渐流失。

谁也不知道，蘑菇教能不能转型为大厨协会，或者会不会明天醒来首接被紫蘑菇拖进幻觉里。

但今晚，他们似乎都甘愿将脆弱与玩笑寄托于彼此。

火光渐小，风开始在远处呼啸。

卢妍瑶瞥见索菲亚在折腾一个仿佛祭坛的罐头堆，而古瑞斯己在边缘打磨弹弓。

杜小胖咧嘴笑，嘴边油彩未干。

天幕未变，草地依旧荒芜。

可他们搭建起最初的庇护所。

蘑菇教的标志随手斜插在地面，一面旗帜、一堆罐头、几个人，整个世界被刷新成一场失败的升级——却也给了他们彼此相伴的理由。

夜色悄悄裹住他们的笑声，下一段冒险，就藏在蘑菇教明天的罐头分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