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它。”妻子将谅解书拍在我面前,眼神冷得像冰。“人都死了,别毁了他的人生。
”我看着她护在身后的肇事者,她的白月光,突然笑了。
原来她是误以为被她白月光醉酒撞的面目全非的是我的妈妈。
----手机的震动像一只垂死挣扎的昆虫,在冰冷的办公桌面上嗡嗡作响。
沈明瞥了一眼屏幕 ——“妈”。是岳母。他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按下接听键,准备听听老人家今天又买了什么新鲜菜,晚上又想给他们做什么好吃的。然而,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急促的声音:“请问是刘淑芬女士的女婿吗?
这里是市第一医院!”她出了严重车祸,情况非常危急,请立刻过来!
”嗡 ——沈明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世界的声音骤然远去,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引来同事惊诧的目光。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一路上,他死死攥着方向盘,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一遍遍拨打妻子林悦的电话,那个被标注为 “挚爱” 的号码。
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嘈杂的讨论声。“喂?什么事?
我在开一个很重要的庭前会议。”林悦的声音干练、冷静,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悦悦,
妈… 妈她…” 沈明的声音艰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哪个妈?你妈又怎么了?
” 林悦的语气更加不耐,“我这边真走不开,有什么事晚点说。”“不是我妈,
是…” 沈明试图解释。“行了,不管是谁,你先处理一下。”我这边结束了打给你。
”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脆利落地挂断。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
沈明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独自一人赶到医院,
面对的是早已蒙上白布的、冰冷的遗体。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往他碗里夹菜,
念叨着让他们早点要个孩子的老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具再也不会回应他的躯体。
处理繁琐的手续,联系殡仪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像麻木的机器般完成。直到深夜,
林悦才带着一身疲惫和些许歉意赶到医院。当她看到停尸房里的景象时,脸色瞬间煞白,
身体晃了晃。“是… 是谁干的?” 她声音发颤,紧紧抓住沈明的手臂。
沈明将交警初步调查的结果告诉她,声音低沉而沙哑:“肇事者是陈宇。”醉驾,超速,
逃逸… 证据确凿。“陈宇…” 林悦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 慌乱?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
快得让沈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即,她脸上浮现出的,不是失去至亲的悲痛和愤怒,
而是一种沉重的… 纠结。回到家,已是凌晨。
沈明将收集到的事故现场照片、交警的责任认定书复印件一一放在茶几上。他深吸一口气,
看向坐在对面,妆容有些花掉,却依旧难掩精致锐利的妻子。“悦悦,” 他声音带着恳求,
也带着最后的希望,“你是金牌律师,你最懂怎么让凶手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我们… 绝不能放过他。”他以为会看到妻子如同在法庭上那般,
燃起捍卫正义、为至亲复仇的火焰。然而,林悦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怒火,
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 “理智”。她伸手按住那些证据,语气平静得可怕:“沈明,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陈宇他,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那天一定是心情不好,
喝多了酒… 他的人生才刚刚走上正轨,有大好的前途,
我们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毁了他一辈子。”沈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意外?
”醉驾超速撞死人后逃逸,这叫 “意外?”“他毁了我们妈的一辈子!”“人都已经死了!
我们再纠缠下去有什么用?” 林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律师惯有的咄咄逼人,
“让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不行吗?”林悦的声音软了下来“算我求你了,沈明,你大度一点,
写下谅解书,好吗?这样对大家都好!”大度?谅解书?
沈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告诉她,
想大声地吼出来:那不是别人,那是把你从小疼到大的亲妈啊!是那个把你捧在手心里,
你曾经说过要用一辈子孝顺的她啊!”可每次,他刚张开嘴,吐出 “悦悦,你听我说,
妈她…” 这几个字时,林悦就会用一种极度不耐烦,甚至带着鄙夷的眼神打断他。“沈明!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纠缠不清?”你妈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看到我们为了她,
变成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她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他所有的防线。
她甚至开始刻意回避,晚归,用冷漠的背影应对他所有的痛苦和试图沟通的举动。
真正的爆发,发生在一周后。岳母的遗像前,沈明再次试图靠近她,
想让她看看岳母生前给她织到一半的毛衣。林悦猛地甩开他的手,
连日来的压力和她内心那份不可告人的偏袒,让她彻底口不择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狭隘狠毒的人!”她指着他的鼻子,
美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我看你就是遗传了你那个没出息又刻薄的妈!
一辈子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所以才会教出你这样抓着一点事就不放的儿子!
”轰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寂静了。所有压抑的悲恸,所有不被理解的委屈,
所有被她冷漠和偏袒撕扯出的伤口,在她辱及他一生辛劳的母亲时,
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骤然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响。
沈明几乎是本能地挥出了这一巴掌,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林悦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
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她捂着脸,缓缓转过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先是充满了震惊和剧痛,随即转化为一种淬毒般的、深刻的恨意。
她死死地瞪着沈明,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沈明… 你… 你敢打我?
”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沈明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
打人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但眼神里没有任何后悔,只有一片燃烧殆尽的死寂。
林悦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最后剜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然后,她猛地转身,抓起沙发上的手提包,像逃离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砰!
” 的一声巨响,防盗门被狠狠摔上。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沈明粗重的呼吸声,
以及墙上岳母遗像里,那依旧慈祥温和的笑容。他缓缓滑坐到地上,
目光落在茶几抽屉微微露出的一角 —— 那是岳母的医保卡,
上面清晰印着 “刘淑芬” 的名字和照片。他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
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然。2第二天清晨,门铃像索命符一样急促地响起,
打破了满室的死寂。沈明一夜未眠,眼眶深陷,胡子拉碴。他机械地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林悦的舅舅,刘建军。他双眼红肿,额头上的青筋因愤怒而暴起,
这个一向和蔼的中年男人,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一看到沈明,就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声音因为极致的悲痛而嘶哑变形:“沈明!小沈!我姐… 我苦命的姐姐啊!”他哽咽着,
几乎站不稳,“交警都跟我说了,是那个天杀的陈宇!醉驾!逃逸!”“绝不能放过他!
一定要让他把牢底坐穿!我姐对你那么好,把你当亲儿子看,你… 你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舅舅的悲愤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明心中那扇名为 “家人” 的闸门。至少,
还有人跟他一样,为岳母的枉死感到彻骨的疼痛和愤怒。他反手紧紧握住舅舅颤抖的手,
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个音。“走!”舅舅一抹眼泪,
眼中射出决绝的光,“我们去找林悦!她是律师,她必须出面!”“我倒要问问她,
她亲妈被人撞死了,她这个当女儿的,到底在干什么!”这正是沈明无法独自面对,
却又必须去面对的。他没有拒绝,沉默地跟着舅舅上了车。车内的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两人一路无话,径直来到了林悦所在的那家声名显赫的律师事务所。前台似乎想阻拦,
但被刘建军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吓住,嗫嚅着告知了林悦办公室的位置。
他们快步穿过明亮的办公区,走向那间挂着 “高级合伙人林悦” 铭牌的办公室。
舅舅怒气冲冲,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厚重木门。办公室内的景象,像一记无声的惊雷,
猛地在沈明和舅舅的头顶炸开。宽大的办公桌后,林悦并没有在处理文件。
她悠闲地靠在舒适的老板椅上,而那个造成一切悲剧的元凶 —— 陈宇,
正坐在她办公桌的桌沿,侧对着门口。他手里拿着一颗剥好的葡萄,
脸上带着宠溺而暧昧的笑容,正俯下身,嘴对嘴地,将那颗葡萄渡到林悦的嘴里。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他们亲密无间、甚至带着情欲气息的剪影。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水果的甜腻和他们之间旁若无人的亲昵。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刘建军脸上的悲愤瞬间被极致的震惊和荒谬感取代,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
指着他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你… 你们… 林悦!
”“***还是不是人!”“你妈尸骨未寒!
”“你… 你竟然和撞死她的凶手在这里… 在这里鬼混?!”林悦被突然的闯入惊动,
猛地推开陈宇,脸上闪过一丝被撞破的慌乱,但仅仅是一瞬。
当她看清来人是沈明和自己舅舅时,那丝慌乱迅速被一种破罐破摔的冰冷和强势所取代。
陈宇则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擦了擦嘴角,看向沈明和舅舅的眼神里,非但没有愧疚和恐惧,
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舅舅,请注意你的言辞和这里是什么地方。”林悦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服,语气冷得像冰,“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来过问。”“私事?!
”“这他妈是私事?!”刘建军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林悦!”“那是你妈!
”“是被这个***撞死的!”“你现在在干什么?”“啊?你在干什么?!”“我妈的事,
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林悦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地压过了舅舅的怒吼,
“你们跑来我这里大呼小叫,是想干什么?逼我吗?!”“我们是想让你清醒一点!
” 刘建军痛心疾首。“我很清醒!” 林悦厉声打断他,她的目光越过激动的舅舅,
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地钉在一直沉默着、仿佛灵魂已被抽离的沈明脸上。她抬起手,
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昨天被打、此刻仍隐约泛着红痕的脸颊,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分寸?你们跟我谈分寸?”她死死盯着沈明,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沈明,你昨天打我的这一巴掌,我记得很清楚。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钻心刺骨的寒意,
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清晰地回荡着:“我告诉你,这些,我都记得。”一辈子,都记得!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舅舅刘建军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外甥女,张着嘴,
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却无比狰狞的女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震惊与心寒。
而沈明,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悦,
看着这个他曾经深爱、如今却陌生得可怕的女人。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在她那句 “一辈子都记得” 中,彻底熄灭了。原来,在她心里,她母亲的横死,
远不及她白月光喂到她嘴边的一颗葡萄,以及他情急之下挥出的那一巴掌,来得重要。
地狱空荡荡,魔鬼,不仅在车轮下,更在人心裡。3““滚出去!
不然我告你们私闯民宅、骚扰诽谤!”悦冰冷的声音还在办公室里回荡,
她甚至没有亲自打电话,只是按下了内部通话键,冷冰冰地对着前台说,“叫保安,
顺便报警。”整个过程,陈宇就那样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边,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微笑,仿佛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保安来得很快,
态度强硬却程式化。随后赶到的警察在简单了解情况后,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
对沈明和刘建军进行了劝离。“两位先生,这里是办公场所,有什么家庭纠纷请私下解决,
不要再过来扰乱秩序了。”沈明沉默着,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保安和警察半 “请” 半 “推” 地将他们带离了那座装修豪华、却冰冷彻骨的律师楼。
舅舅刘建军还想争辩,却被沈明轻轻拉住了胳膊。他看着沈明死水般的眼神,
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化成了一声沉重的、近乎绝望的叹息。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阳光刺眼,
却照不进两人心头的阴霾。“小沈…”舅舅的声音沙哑,带着一夜之间苍老十岁的疲惫,
他用力抓住沈明的手臂。那双曾经充满活力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浑浊的泪光和最后一丝寄托。“我… 我姐她… 悦悦她是指望不上了,
她鬼迷心窍了啊!舅舅没用,不认识什么大人物… 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姐认定的女婿,
她把你当亲儿看… 你… 你一定要为我姐讨回这个公道!
绝不能让他们这对… 这对狗男女得逞!”舅舅的话语带着泣血般的恳求,他将所有的希望,
连同对亡姐的全部哀思,都沉重地压在了沈明的肩上。沈明看着舅舅眼中那摇摇欲坠的期望,
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因为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行动,
是唯一的答案。他没有回家,那个曾经充满温馨此刻却只剩回忆凌迟的地方。
他直接打开手机,开始搜寻本市其他知名的律师事务所。
他屏蔽了所有与林悦相关的顶尖律所,将目标锁定在那些口碑不错,
但规模和名气显然无法与林悦所在律所抗衡的中型律所上。几经筛选和预约,
他走进了一家名为 “正诚” 的律师事务所。接待他的是一位姓张的中年律师,
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严谨而务实。办公室不算宽敞,装修也远不如林悦那里奢华,
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法典和案例汇编散发着踏实的气息。沈明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麻木地,
将整个事件和盘托出 —— 岳母的惨死,妻子林悦的偏袒与背叛,
以及她作为对方潜在辩护律师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张律师听完,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他沉吟了片刻,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沈先生,您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首先,
对于您岳母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从法律层面来讲,肇事司机醉驾、超速、逃逸,致人死亡,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追究刑事责任并附带民事赔偿,是明确的路径。”他话锋一转,
语气带着明显的凝重:“但是,您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您面临的现实困难。第一,
您妻子林悦律师,她是‘瑞铭’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也是本市刑事辩护领域的顶尖律师之一。
她的专业能力、人脉资源和对司法程序的熟悉程度,都非常强大。有她为陈宇辩护,
对方很可能会在证据链细节、赔偿金额换取谅解、即使您不情愿,
他们也会极力操作、甚至司机当时的精神状态等方面做文章,力求减刑。”“第二,
” 张律师推了推眼镜,坦诚地看着沈明,“我们‘正诚’在综合实力上,
确实与‘瑞铭’有差距。这意味着,在资源调动、信息获取乃至某些潜在的庭外博弈上,
我们可能会处于下风。”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沈明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听懂了张律师话里的意思: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
他选择的,可能是一艘在狂风巨浪中略显单薄的小船。然而,
沈明脸上并没有出现张律师预想中的沮丧或退缩。他抬起眼,
眼中是昨夜燃烧殆尽后残留的灰烬,冰冷,却异常坚定。“张律师,我明白。
” 沈明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不切实际的承诺。
我只需要一个答案: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在不违背职业道德的前提下,您是否愿意,
并且会尽全力,去争取一个尽可能公正的结果?”张律师愣了一下,
似乎被沈明这种近乎绝望的冷静和清醒所触动。他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这是我的职责!我们或许无法保证百分百达到理想效果,
但我们会穷尽一切合法手段,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告慰逝者。”“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