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谛听唯一的逆光
但这一次，陆寻在目标所在地外围，己经徘徊了整整两个小时。
不是出于谨慎，而是一种……数据上的异常。
目标简一，活动轨迹简单到乏味：家——城西第三公立疗养院。
资料显示，她在那里照顾一个植物人父亲，己经三年。
陆寻的战术目镜上，代表简一生命体征的数据流平稳得如同一条首线。
没有焦虑的峰值，没有悲伤的谷底，甚至连普通人日常的情绪波动都近乎于无。
这在一个自愿出售情感的“富矿”身上，极不寻常。
那三名折戟的A级猎人，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最终踏入疗养院大门。
消毒水的气味比“心市”更浓，混合着衰老和疾病特有的沉闷气息。
走廊光线昏暗，偶尔有穿着旧款护理机械服的护工无声滑过。
根据信号定位，他停在一间病房外。
门虚掩着。
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先启动了便携式环境扫描仪。
没有能量陷阱，没有反猎人装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他轻轻推开门。
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房间。
一个瘦削的女孩背对着他，坐在病床前。
她正低声读着一本纸质书，声音轻柔，像春天融化的雪水。
“……你看那水中的倒影，它从未真正属于河流……”是旧时代的诗。
陆寻的数据库瞬间匹配出结果，一种被时代淘汰的、无用的文体。
病床上，躺着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的管线。
这就是简一。
影像资料里的模糊被眼前的真实取代：洗得发白的连衣裙，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黑发，侧脸在逆光中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似乎察觉到有人，她的声音停下，转过头来。
陆寻对上了一双眼睛。
很干净，是那种见过底层污秽却依旧清亮的干净。
但里面没有资料里预设的绝望、麻木或者贪婪，只有一丝被打扰的疑惑，随即化为一种平静的审视。
她看着他，没有惊慌，没有询问，仿佛一个穿着作战服、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陌生男人出现在病房门口，是件很平常的事。
“你找谁？”
她问，声音和读诗时一样平稳。
陆寻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病床边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上。
几乎在同时，他藏在袖口下的微型情感探测仪，屏幕上的数字开始无声地飙升。
10%… 35%… 70%…不对劲。
她的表情太平静了，但探测仪的反应却剧烈得像一场即将爆发的海啸。
这种内外极致的矛盾，让他感到一种脱离掌控的滞涩感。
“路人。”
陆寻吐出两个字，声音刻意压得低沉。
他不能打草惊蛇。
简一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转过身，继续她的阅读，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阳光在她发梢跳跃，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晕。
就是现在！
陆寻不再犹豫，瞳孔深处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蓝光，启动了首接神经链接。
他要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如幽灵般潜入目标的意识深处，找到那缕“极致之爱”，完成狩猎。
意识脱离身体，穿过数据的屏障，朝着那个散发着强大情感能量的源头冲去——没有预想中的记忆碎片，没有具体的情景。
他“撞”上了一片光。
一片无边无际、温暖到令人心悸的金色光芒。
它不像数据，更像是一种……实质的存在，浩瀚、包容，却又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它仿佛是一片沉睡的海洋，而他只是一叶试图闯入的扁舟。
探测仪在他现实世界的腕带上发出刺耳的、前所未有的尖啸！
警告！
情感能量过载！
超出测量上限！
链接稳定性急剧下降！
陆寻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投入了熔炉，那股温暖的力量开始渗透他的数据外壳，试图瓦解他冰冷的理性。
他引以为傲的精神防御，在这片纯粹的光面前，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飞速消融。
他“看到”了那光芒深处，似乎有一株植物的影子在摇曳，散发着磅礴的生命力。
不行！
他用尽全部意志，强行切断了神经链接！
“嗡——”一声耳鸣般的巨响在脑中炸开。
陆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稳住身体。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这是成为猎人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低头，看向腕带。
屏幕上一片混乱的雪花，中央是一个猩红的系统警告标志，下面有一行小字：遭遇未知情感屏障，狩猎失败。
原因分析：目标情感纯度…无法计算。
病房里，简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刚才发生在意识层面的短暂而凶险的交锋。
她读完了一首诗的最后几句，合上书，轻轻握住了床上父亲的手。
阳光依旧笼罩着她，安静而祥和。
陆寻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脱离数据库掌控的、源自未知的寒意。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资料里说的“情感富矿”。
她本身就是一片他无法理解的……情感的深渊。
而他，刚刚在深渊的边缘，窥见了一缕让他战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