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卿,我们徐家养你这么多年,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徐夫人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钢针,一字一句,扎进我的耳膜。我抬起头,
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是我名义上的姨母,
也是将我从罪臣之女的泥潭里“拯救”出来,养在府里的“恩人”。此刻,
她的眼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只有冰冷的算计和不容置喙的命令。“柔柔的身子娇贵,
怎能嫁给那个传闻中残暴不仁、半身不遂还毁了容的厉王?你不一样,你父亲是罪臣,
你这条命都是我们徐家给的。你去,是你的福气。”福气?我看着旁边哭得梨花带雨,
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徐柔柔,我的表妹,徐家唯一的嫡小姐。她才是原本应该嫁给厉王的人。
这门婚事是当今圣上亲赐,为的是表彰厉王在边疆的赫赫战功。可满京城谁不知道,
厉王萧珏,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为了救驾,被敌军围攻,虽然侥幸活了下来,
却落得个半身残疾,容貌尽毁的下场。传闻他性情大变,暴戾成性,
府里已经折磨死了好几个丫鬟。这样一个男人,对于京城第一美人徐柔柔来说,无疑是地狱。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被推出去的替死鬼。“姐姐,”徐柔柔抽噎着,
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恶毒的快意,“你不会忍心看我去死的,对不对?你替我嫁过去,
等我将来觅得良婿,定会求夫君好好照应你的家人。”我的家人?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的父亲被诬陷谋反,早已死在天牢。我的母亲,也随之而去。我林晚卿,早就是个孤女。
她拿什么来照应我那早已化为枯骨的家人?这些年,我在徐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自己心里清楚。名义上是表小姐,实际上连个大丫鬟都不如。吃穿用度都是柔柔挑剩下的,
稍有不顺心,她便对我非打即骂。徐夫人看在眼里,也只是轻飘飘一句:“柔柔还小,
你多让着她。”如今,他们更是要将我推进火坑,来换取他们女儿的幸福安康。
还说什么……报恩?我心底那点仅存的温情,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粉末。
看着她们母女一唱一和的嘴脸,我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也好,
与其在徐家这座金丝笼里被磋磨至死,不如去那厉王府赌一把。是生是死,
总好过在这里苟延残喘。我缓缓站起身,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
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好,我嫁。”徐夫人和徐柔柔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喜和如释重负。
徐夫人立刻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孔,拉住我的手,虚情假意地拍了拍:“好孩子,
我就知道你最是知恩图报。你放心,我们徐家不会亏待你的,嫁妆已经给你备下了,
保证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门。”风光?不过是怕皇家那边看出来,丢了他们徐家的脸面罢了。
我没有再说话,任由她们将我推入房中,换上那身沉重的嫁衣,盖上厚重的红盖头。
耳边是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听在我耳中,却像是送葬的哀乐。我被扶上花轿,轿子颠簸着,
将我送往一个未知的、所有人都说是地狱的深渊。轿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我被喜婆搀扶着,跨过火盆,拜了天地,然后被送入一间寂静得可怕的婚房。喜婆们放下我,
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匆匆退下,仿佛这屋里有什么吃人的猛兽。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我坐在床边,
盖头下的世界一片血红。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久到我以为那个传说中的厉王今夜根本不会出现。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没有丝毫拖沓,
不像传闻中的半身不遂。我捏紧了藏在袖中的那支金簪,这是我最后的防备。
如果他真如传闻那般暴戾,要对我用强,我宁可鱼死网破。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盖头,将我里里外外看得一清二楚。
那道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一丝……我说不清的意味。良久,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用一杆玉如意,轻轻挑开了我的盖头。光线涌入,
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待我适应了光亮,看清眼前的人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有传闻中的狰狞面具,没有可怖的伤疤。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薄唇微抿。一身大红的喜服衬得他俊美无俦,气度不凡。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宛如寒潭,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他的腿……确实是动不了。但这容貌,
这气度,哪里是传闻中那个丑陋的怪物?“你不是徐柔柔。”他开口了,声音低沉磁性,
带着一丝冷冽的质感。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竟然知道!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从容地迎上他的目光,福了福身:“王爷明鉴,臣女林晚卿,
乃徐家表小姐。因表妹身体抱恙,故而代嫁。”“身体抱恙?”他玩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本王竟不知,惊惧过度也算是一种‘抱恙’。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我垂下头,不再辩解。这是徐家的决定,我只是一个棋子,辩解无用。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我依言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传闻中的暴戾,
只有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发怒,将我拖出去杖毙。“你倒是比她有胆子。”他忽然说了一句。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叫什么?”“林晚卿。”“林……晚卿。
”他咀嚼着我的名字,目光微动,“前御史大夫林博文之女?”我的身体一僵,
捏着金簪的手指瞬间收紧。父亲的名讳,早已是京中的禁忌。他怎么会知道?“不必紧张,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惊惧,语气缓和了些许,“林御史是条汉子,本王……素来敬佩。
”一句话,让我瞬间红了眼眶。父亲倒台后,世人对我林家避之不及,落井下石者比比皆是。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敬佩”二字来形容我的父亲。我强忍着泪意,
对他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王爷。”“起来吧。”他淡淡道,“徐家让你来,你就来了。
你可知,嫁给本王,或许比死更难受?”我抬起头,迎着他探究的目光,
一字一句地说道:“在徐家,是生不如死。嫁给王爷,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晚卿……想活下去。”我的坦诚似乎让他有些意外。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很好。”他点了点头,“既然进了我厉王府的门,便是本王的人。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从今往后,无人再敢欺你。”说完,他转动轮椅,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也给我倒了一杯。“喝了这杯合卺酒,你就是这厉王府的女主人。”我走过去,接过酒杯。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我的,冰凉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我们交臂而饮,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像一团火,烧掉了我过去所有的屈辱和不安。那一夜,他并没有碰我。
我们分床而睡,他睡在床上,我睡在外间的软榻上。半夜我有些冷,他似乎察觉到了,
命人给我加了一床被子。接下来的两天,日子过得异常平静。厉王萧珏,
白日里都在书房处理公务,我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府里的下人对我毕恭毕敬,
再没有徐家那种看人下菜碟的嘴脸。我渐渐发现,这个传说中暴戾的王爷,
其实一点也不暴戾。他只是性子冷了些,不爱说话,但对下人赏罚分明,府里井井有条。
他似乎真的很忙,常常深夜才从书房回来。我看他行动不便,
便自作主张地让厨房给他炖了些温补的汤羹。第一次送去的时候,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什么也没说,但还是喝了。后来,便成了习惯。我开始觉得,嫁入厉王府,
或许真是我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直到第三日,三朝回门的日子到了。按照规矩,
我需与王爷一同回徐家。我换上一身簇新的衣裙,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红润,
眼神安定的自己,恍如隔世。萧珏今日也换下了一贯的玄色衣袍,
穿了一件墨绿色绣金线的锦袍,衬得他愈发俊朗。只是他依旧坐在轮椅上,
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马车在徐家门口停下。徐家的管家一见我们,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那谄媚的模样,与我出嫁那日简直判若两人。“王爷,王妃,
老夫人和老爷小姐们已经等候多时了。”我扶着萧珏的轮椅,踏入了徐府的大门。正厅里,
徐家上下都到齐了。徐夫人坐在主位上,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嫉妒,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而徐柔柔,则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淬满了毒。
我出嫁前,她是如何诅咒我的?她说,我一定活不过新婚之夜,会被那个怪物折磨致死。
可如今,我不仅好好地回来了,气色甚至比在徐家时还要好。“晚卿,回来啦。
”徐夫人率先开口,语气亲热得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萧珏则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一团空气。徐柔-柔再也忍不住了,
她冲了过来,指着我尖声道:“林晚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王爷!你一个罪臣之女,
凭什么占着王妃的位置!”我还没开口,萧珏冰冷的声音就响起了:“放肆。
她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此大呼小叫?
”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正厅。徐柔柔吓得脸色一白,后退了两步。
徐老爷连忙出来打圆场:“王爷息怒,小女无知,冲撞了王爷和王妃,还请王爷恕罪。
”“爹!我没有!”徐柔柔不甘心地叫道,“本来该嫁给王爷的人是我!是她!
是林晚卿这个***抢了我的位置!”“住口!”徐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我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心中一片平静。我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这世上最令人追悔莫及的,不是得不到,
而是差一点就得到,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而错过了。徐家现在,就是如此。
他们以为推我进的是火坑,却没想到,那火坑之下,是泼天的富贵。“哦?”萧珏终于抬眼,
看向徐柔柔,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你的意思是,本王这王妃之位,你想要回去?
”徐柔柔眼睛一亮,以为有了希望,连忙点头如捣蒜:“是!王爷,我才是您的未婚妻!
林晚卿她只是一个替代品!”“柔柔!”徐夫人假意呵斥了一声,随即转向萧珏,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王爷,您有所不知。当初之所以让晚卿代嫁,
实在是……实在是柔柔当时偶感风寒,怕将病气过给了王爷,这才出此下策。
我们柔柔对王爷,那可是一片真心啊。”一片真心?我差点笑出声来。
是真心咒骂他是个残废怪物,还是真心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是吗?
”萧珏的目光缓缓扫过徐家众人贪婪而急切的嘴脸,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似乎在等我的反应。我迎上他的目光,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我看到了一丝鼓励。我的心,忽然就定了。我缓缓上前一步,看着徐夫人,
一字一句地问道:“姨母,您说表妹对我王爷一片真心。那为何我出嫁那日,
听到的却是表妹说‘幸好有林晚卿那个贱蹄子替我去死’?”徐夫人脸色一变。
徐柔柔更是尖叫起来:“你胡说!我没有说过!”“有没有说过,你我心知肚明。
”我继续道,“我还记得,姨母您亲口对我说,柔柔身子娇贵,
怎能嫁给一个残暴不仁、半身不遂的怪物。您说,我去,是我的福气。”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徐家人的脸色,瞬间变得五彩纷呈。“林晚卿!你这个白眼狼!
”徐夫人气急败坏地指着我,“我们徐家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你竟然敢污蔑我们!”“污蔑?
”我冷笑一声,“我不过是把事实重复了一遍。怎么,当初做得,如今却说不得了?
”这些日子在厉王府的安稳,让我有了足够的底气,去撕开他们虚伪的面具。
萧珏坐在轮椅上,从头到尾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像是一道坚实的后盾,
让我无所畏惧。“够了!”一直沉默的徐老爷终于开口了,他看着萧珏,脸上带着一丝恳求,
“王爷,此事……此事是我徐家管教不严,是我们对不起您。但柔柔毕竟是圣上亲指的王妃,
这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于王爷您的声誉也有碍啊。”他这是在拿皇家的名声来压萧珏。
“爹说得对!”徐柔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王爷,只要您休了林晚卿,
我……我马上就嫁给您!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她说着,
还朝萧珏抛了个自以为媚惑的眼神。我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只觉得可笑又可悲。直到现在,
她还以为萧珏看上的是徐家嫡女的身份。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
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虚名。萧珏终于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徐大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本王有几件事,想请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