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迁户口,刚出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啐:“养不熟的!亲妈躺床上快烂了,
你都不看一眼!”是张婶,她眼神淬着冰。三年了,从我妈糖尿病瘫痪在床开始,
兄妹俩就成了街坊眼里的 “畜牲”。亲戚们轮流打电话骂我们不孝,表姐更狠,
在家族群里发长文说母亲 “含辛茹苦把俩娃拉扯大,临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底下二十多个人跟着刷 “造孽”。没人问我们为什么不回家,
也没人信我们说的 “不敢回”。他们只看见视频里,
妈的枯手抓着镜头哭 “想娃”;看见她枕头边洗白的旧毛衣,说 “当年给娃织的”。
却看不见过去三十年里,我们是怎么在她 “爱” 的笼子里,被啃得只剩骨头。
更可笑的是,我曾是她这场 “母爱戏” 里,最卖力的帮凶。1.这句话刮进我耳朵里时,
我表情只剩麻木。可脚步刚挪了两步,后脑勺就传来一阵黏腻感,
紧接着是鸡蛋壳碎裂的脆响。“啪 ——!”蛋液顺着头发往下流,糊住了我的眼睛,
咸腥味直冲鼻腔。周围瞬间炸开一阵哄笑,有人喊:“打得好!这种不孝女就该醒醒!
”我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里全是蛋黄的残渣。抬头时,
我看见曾把我抱怀里哄的刘叔正举着空了的鸡蛋筐,
眼神里满是鄙夷:“你妈当年怎么对你的?刷厕所供你读书,手冻裂都没停!
现在她躺床上动不了,你连看都不看,良心被狗吃了?”他的话像根引线,
瞬间点燃了围观的人群。张婶放下菜篮子,冲上来拽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你今天必须跟我去医院看你妈!不然我就报警,让警察评评理,
哪有女儿这么对亲妈的!”“我不去!我不去!”我疯狂挣扎。我想甩开她的手,
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扯我衣角,有人往我身上扔烂菜叶。还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
颤巍巍地指着我:“造孽啊!我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就长歪了?你妈要是知道你这样,
当初还不如不生你!”2.蛋液还在往下滴,流进衣领里冰凉刺骨。我站在人群中间,
接受着所有人的审判。这些人,曾是我上下学笑着打招呼的长辈。他们的声音像无数根针,
扎得我耳膜发疼,可我却哭不出来。三年了,从妈瘫痪的那天起,这样的指责我听了太多次,
从最初的崩溃辩解,到后来的沉默,再到现在的麻木,我早就没了力气。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闪光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我听见有人小声说:“拍下来发群里,让大家都看看,
什么叫不孝子。”还有人附和:“就是,让她单位领导也看看,这种人怎么配当老师!
”不知哪个字眼让我瞳孔紧缩,我再也抑制不住坐地上嘶吼。“啊——!啊——!我不配,
我不配啊啊!”3.嘶吼声从喉咙里冲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嘶哑破碎,
堪比厉鬼,完全不像我平时细声细气的调子。我瘫坐在水泥地上,膝盖抵着胸口,
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液体混合在脸上糊成一片。周围的喧闹突然停了半秒。
刚才还在扯我衣角的大妈,手僵在半空;举着手机拍照的人,
闪光灯也灭了;连一直拄着拐杖骂 “造孽” 的老太太,都愣愣地看着我。大概没人想到,
平时只会沉默低头的我,会突然像疯了一样爆发。可这沉默没持续多久,
就被更尖酸的议论取代。“哟,还装疯卖傻呢?知道自己不配就对了!
” 刘叔把空鸡蛋筐往地上一摔,声音比刚才还大。“当老师怎么了?老师更得懂孝顺!
连亲妈都不管,教出来的学生能好到哪去?”张婶也缓过神,蹲下来想拉我,
语气却没半点软和:“优优,起来说话,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让人笑话。
你要是现在跟我去医院看你妈,大家也不会再说你什么……”“别碰我!
”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指甲可能刮到了她,她 “嘶” 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我盯着她,眼睛里满是血丝,“去医院?我去了她又会说什么?说我是被逼着去的?
说我给她喂饭的时候嫌她脏?还是说我想早点走,盼着她出事?”这些话堵在我心里太久了,
像一团烂泥,早就发了霉。以前我不敢说,怕被人说 “不孝女还敢顶嘴”,
怕妈又哭着跟亲戚诉苦。可现在,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 我只想把这些年的委屈,
全都喊出来。张婶眼神示意刘叔,两人抬起我的手脚,就要强绑我去医院。
刘叔嘴里烟斗的火星滴到我脸上,他“呸”了一口:“我就说不能让女娃读书读多了,
净在外面学坏!”张婶吭哧吭哧抬起我的双脚,发出尖细的一声:“哎哟喂!她哥早早辍学,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这一家人都是讨债鬼转世哟!”4.“你们别太过分了!
”就在我浑身发抖,陷入应激躯体化不能动弹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头,
看见爸推着自行车站在人群外,脸色铁青。他冲进来把我护在身后,
对着围观的人吼:“你们知道什么?就跟着瞎起哄!我女儿的苦,你们谁看见过?
”爸是个老实人,很少发脾气。可这次,他的声音却带着颤。围观的人愣了一下,
张婶还想辩解:“老陈,我们也是为你好,你女儿这样……”“为我好?” 爸打断她,
“我女儿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你们在哪?她被我老婆子逼得快崩溃的时候,
你们在哪?你们只看见我老婆子哭,只听见她说我女儿不孝,
可你们知道她背地里做了什么吗?”爸的话让周围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就红了眼眶。这么多年,爸一直活在妈的强势下,很少替我们说话。可这次他却为了我,
跟所有人对抗。爸回头,看着我脸上的蛋液,眼神里满是心疼。他推着自行车,
伸出手要拉我坐上后座。身后还有人在议论,可我却没有回头。出乎所有人意料,
我慢慢起身,一脚把爸的二手自行车踢飞好几米。"哐当——!
"篮子里装的几颗特价白菜全滚落下来,被车砸得稀巴烂。5.爸僵在原地,
伸在半空的手还保持着拉我的姿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眼里的心疼瞬间被错愕取代,
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围观的人更是炸开了锅。张婶捂着嘴,
小声跟旁边的人嘀咕:“这孩子是疯了吧?她爸明明是来帮她的啊!
”我盯着爸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泥垢,鄙夷溢于言表。
那是昨天他去邻村赌钱,回来路上摔在田埂里蹭的。就在昨晚,他还打电话让我救他命,
帮他还债。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恶心,
这么多年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帮我?”我笑了,声音尖锐,“爸,
你真觉得你是来帮我的吗?”他的脸色一点点变了,从错愕变成慌乱,
最后又强装出恼怒的样子:“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赶紧给我过来!”“我不!
” 我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倒地的自行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她总爱跟邻居哭诉,总爱逼我,总把错推到别人身上?”围观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张婶也不嘀咕了,直勾勾地看着我们。爸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上前一步想拉我,却被我躲开了。“是因为你啊!”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积压了十几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每天除了赌钱还会做什么?家里的田荒了,
你不管;我上学要交学费,你说没钱,转头就把妈攒的鸡蛋钱拿去赌;她跟你吵架,
你要么躲出去,要么就跟她冷战,你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软话,
从来没关心过她心里有多难受!”爸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
声音微弱:“你…… 你听谁说的?”“我用得着听别人说吗?” 我抹了把眼泪。
“小时候我经常半夜惊醒,都是因为你们在房里吵架!妈哭着说你又输了钱,
说日子过不下去了!”恐惧的回忆涌上心头,那是一个大冬天。爸妈吵架后,
爸直接把卧室门反锁,眼不见为净。妈脾气也大,就在卧室门口冰凉的地板上躺了一晚上。
还在上小学的我,早上起床看见妈躺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死了,
用尽全身力气也拉不起她。那天我哭得撕心裂肺,妈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睛躺地上。
染着一头黄毛的高中生哥哥似乎见怪不怪,他只是皱眉说:“死老太婆,别挡道!
”妈被气得坐起身来,眼泪鼻涕糊一脸,她原地撒泼打滚,声音快背过气。
“呜呜呜你们一家子都欺负我一个外人,我不活了!”从那天开始,我开始恨我哥,
恨他跟爸一样欺负妈。6.我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爸压抑的哭声,那声音不大,
却带着刻意放大的委屈。“孩子大了,管不住了…… 她妈还在医院躺着呢,
要是知道她这么对我,怕是要更难受了……”他边哭边说,肩膀一抽一抽的,
那模样看着竟有几分可怜。围观的人瞬间动了恻隐之心。张婶最先走过去,
拍着爸的背安慰:“老陈,你别往心里去,孩子年轻不懂事,等她冷静下来就好了。
” 旁边几个大叔也跟着附和,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指责。“就是啊,
再怎么说也是你爸,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呢?”“你妈还在医院呢,听说昨晚又犯病了,
你这时候跟你爸闹,像话吗?”爸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声音带着哭腔:“闺女,
爸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妈还在医院等着呢,咱们先去看看她,有什么事咱们看完她再说,
好不好?”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胃里一阵翻涌。“我不去!” 我咬着牙,
声音发紧。爸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闺女,就当爸求你了,你妈这次病得重,
医生说她情绪不能激动,你要是不去,她要是出点什么事,爸…… 爸可怎么活啊?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人群,议论声瞬间炸了。张婶直接走过来,伸手就拉我的胳膊:“孩子,
听婶一句劝,那是你亲妈,再怎么气也得去看看!”我想甩开,可她力气大得很,
死死攥着我。旁边两个大叔也围过来,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丫头别犟了,
跟你爸去医院,别让大家看笑话。”“就是,你爸都这样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
”他们的手像铁钳似的,我挣扎着,脚在地上乱蹬,可根本挣不开。“你们放开我!
你们根本不知道真相!” 我喊得嗓子发哑,可没人听,大家只觉得我是不懂事的孩子。
7.我被“热心”邻里绑进了医院,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是绑架,是非法的!
”没人听我的,我被堵在人群后面。我爸弯腰凑到病床边,声音放得柔柔软软:“老婆子,
闺女来看你了。”病床上的妈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得像纸,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
她先是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惯有的挑剔。随即又转向爸,
声音沙哑:“她还知道来?我还以为她要跟这个家彻底断绝关系呢!”爸叹了口气,
伸手替妈掖了掖被角,故意提高了音量:“你别这么说,闺女就是年轻气盛,
心里还是惦记你的。这不,我好说歹说,她才愿意来。”我攥紧了衣角。明明是被架来的,
到了他嘴里,倒成了我 “惦记妈”。张婶在我身后推了推:“快进去跟你妈说两句软话,
别让你妈再生气了。”我硬着头皮走进病房。刚站定,妈就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还有脸来?
是不是觉得我死不了,耽误你跟你爸置气了?” 她边说边要坐起来,手在空中乱挥,
像是要打我。她眼神扫视了我一圈,我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
“你看看你穿的个什么破裤子!还是老师,一点也不会打扮自己,丑死了!”又来了。
不管我多大,她连我穿什么都要来评论贬低一番。爸赶紧按住她,
脸上满是 “焦急”:“老婆子你别激动,医生说你不能动气!闺女知道错了,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着,他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道歉。
周围的街坊也跟着劝:“是啊,跟你妈认个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妈都这样了,
你就别让她操心了。”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有指责,有催促,还有看热闹的。“我没错!
”我拔高了音量。妈哭得更凶了,手拍着床沿:“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她这态度!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张婶第一个冲出来,狠狠扇了我两耳刮子,粗声粗气的:“秀儿,
我来替你教训这个不孝女!”我妈没有阻拦,只是阴森森盯着我口鼻流血,脸颊被扇得红肿。
“打!放心打!她就是翅膀硬了无法无天!”8.头脑眩晕,我眼前一黑,
只记得被许多人按压跪在病床前。头皮传来剧痛,我颤着摸出包里的手机,
按向最末尾的那个号码。“……喂?”再也无法抑制委屈,泪水模糊视线,
我用尽全力喊出了那个许久不叫的字。“哥——!",我撕心裂肺,几乎是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