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半跪在枯黄的草坡上,右手紧握的制式手枪冰凉刺骨,枪口抵着下颌时,能清晰感受到金属与皮肤接触的寒意。
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穿透树林,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他这半生颠沛流离的命运轨迹。
“祁同伟!
放下武器!
你还有机会!”
侯亮平的喊话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几分急切,几分惋惜。
可祁同伟只觉得可笑 —— 机会?
他的机会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梁璐和她父亲碾碎了。
从汉东大学政法系的高材生,到被下放乡镇司法所的落魄青年;从为了攀附权贵娶梁璐的屈辱,到在汉东官场小心翼翼编织关系网的疲惫;再到如今被***的泥潭吞噬,退无可退地逃到这孤鹰岭…… 他的人生,从来就没有 “机会” 可言。
“去他妈的老天爷!”
祁同伟嘶吼着,指尖猛地用力,想要扣下扳机。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倒在这荒山野岭里,成为汉东官场又一个 “反腐典型”,被人唾骂,被人遗忘。
可就在扳机即将扣动的瞬间,一股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的一切突然扭曲、模糊,警笛声、喊杀声、风声…… 所有的声音都在急速远去,最终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祁同伟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孤鹰岭的枯树,而是泛黄的天花板,上面还贴着一张早己过时的篮球明星海报 —— 那是他大学时最喜欢的球星。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肥皂香和旧书本的油墨味,耳边传来窗外隐约的口号声:“一二一!
一二一!”
这不是孤鹰岭。
祁同伟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西周。
狭小的单人宿舍,靠墙的书桌堆满了公安专业的教材,桌角放着一个印着 “汉东省公安干部学院” 字样的搪瓷杯,杯沿还沾着白色的牙膏沫。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 —— 没有弹孔,只有清晨未刮净的胡茬,扎得指尖有些发痒。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书桌前,抓起桌上的电子日历。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2003 年 9 月 15 日,星期一。
2003 年……祁同伟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记得这个日子!
这是他从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进入汉东省公安干部学院培训的第三个月。
距离他因为拒绝梁璐的追求,被梁璐父亲动用关系下放乡镇司法所,还有整整一个月;距离他为了重返汉东,屈辱地向梁璐求婚,还有一年;距离陈海因为调查山水集团被撞成植物人,还有十三年;距离他在孤鹰岭饮弹自尽,还有二十二年!
他重生了。
重生在了所有悲剧开始之前。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想起自己在乡镇司法所里,看着窗外的大山发呆,手里攥着汉东大学的毕业证书,泪水无声地浸湿了纸张;想起自己在梁璐的婚礼上,面对满座宾客的祝福,脸上强装笑容,心里却像吞了黄连一样苦;想起自己当上省公安厅厅长后,为了巩固地位,不得不与高小琴、赵瑞龙勾结,一步步陷入***的泥潭;想起陈海躺在医院里,毫无生气的脸庞,他夜里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梦见陈海质问他 “为什么要背叛”;最后,他又想起了孤鹰岭的那一天,风那么冷,枪那么凉,侯亮平的声音那么遥远……“不!
这一次,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祁同伟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的眼神不再是前世的绝望与麻木,而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 那是对命运的不甘,是对重生的庆幸,更是对改写人生的决绝。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初秋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得让人几乎要落泪。
楼下的操场上,穿着迷彩服的新生正在进行军训,整齐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几个学员正围在一起讨论案情,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这就是 2003 年的汉东省公安干部学院,一切都还充满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祁同伟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香樟树的清香和青草的气息。
他知道,重生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这一世,他要摆脱梁璐的纠缠,不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他要远离高小琴、赵瑞龙那样的投机者,守住自己的底线;他要珍惜与陈海、侯亮平的同窗情谊,不再因为权力而背叛初心;他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汉东官场站稳脚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而是为了弥补前世的过错,为了那些被他辜负的人,为了他曾经宣誓要守护的 “人民的名义”。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
“祁同伟,快点!
上课要迟到了!
今天是李教授的《刑事侦查学》,他最讨厌有人迟到了!”
门外传来同学的催促声。
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学员制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坚定的笑容。
镜子里的年轻人,眼神锐利,身姿挺拔,还没有被岁月和现实磨去棱角。
“来了!”
他应了一声,打开宿舍门,大步流星地朝着教学楼走去。
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预示着他这一世,将走出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孤鹰岭的悲剧,他不会让它再次上演。
汉东的棋局,这一次,该由他来执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