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聿衡的婚姻,始于一场意外。三年前,
我为他挡下一杯本该泼向楚依依的强腐蚀性液体,他为了报恩娶了我。三年后,楚依依回国。
在他第一次带我出席的宴会上,我被推倒在地,手心扎满碎玻璃。他依旧护着她,让我道歉。
掌心的碎玻璃混着血,黏腻地疼。我攥紧口袋里那张“重度抑郁”的诊断书,
纸张的棱角硌得我更疼。我慢慢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可能笑得有点奇怪吧,
因为我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了。“好啊,周先生,”我说,“我跟她道歉。”“顺便,
把周太太这个位置,也一起还给她好了。”1我说完,没等周聿衡有反应,
就自己撑着流血的手站了起来。周围人的议论和目光,都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我穿过人群,
走出了那个让我喘不过气的宴会厅。身后很安静,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晚风一吹,
酒意和委屈混在一起往上涌,胃里搅得难受。其实从出门那一刻起,就该想到是这个结局。
几个小时前,衣帽间里。我对着镜子,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露出了左脸上那道已经变成浅粉色的疤。三年前,医生说过,泼我身上的东西很杂,
可能会慢慢影响神经。当时没当回事,现在想想,他说对了。我已经……很久没碰过刻刀了。
不是不想,是手会抖。镜子里的我,穿着一条月白色的长裙。三年前买的,
因为周聿衡只夸过我这么一次,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件很衬你。”我的医生说,
抑郁的人会反复回味过去仅有的一点甜,靠着它撑下去。听着挺可怜的,但就是这样。
“还没好?”周聿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不耐烦。他穿着高定的西装,
袖口那对蓝宝石袖扣我没见过,光很冷。我知道,那是楚依依最喜欢的颜色。
我拿起栀子花香水,在身前轻轻喷了一下。他立刻皱起眉,甚至往后退了小半步。“换掉。
”他的语气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味道太冲了。”我的手停在半空。这瓶香水,我用了十年。
他曾经说过,最喜欢这个味道。他大概也觉得话说重了,放缓了语气,
但那感觉更像是一种通知:“依依对浓香过敏,今晚她也来。”楚依依。原来这场宴会,
我只是个需要到场的道具。2回忆被冻住。我才发现自己像个没目的地的游魂,
在街上走了好久,最后在一个公交站台坐了下来。手心的伤口还在渗血,
提醒着我刚刚有多狼狈。他推开我,我的手掌就那么按在了一堆碎玻璃上。他一眼都没看我,
第一时间是把楚依依护在身后,然后让我道歉。而这一切的起因,是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戏。
慈善拍卖的最后一件拍品,是一位专家的治疗名额,擅长处理化学烧伤后遗症。
楚依依第一个举牌,眼眶红红地看着我:“这一拍,我是为意意姐。
希望能弥补一点……我当年无心造成的错……”话音刚落,周聿衡就搂住她的肩膀,
声音很沉稳:“一千万。”一千万。不是为了我的伤,是为了楚依依的善良和体面。
我的痛苦,成了他们爱情故事的背景。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来时车上,
他扔给我的那张卡,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把卡丢在我膝盖上,像扔掉一件麻烦事。
“里面五百万,让你爸给工人发了遣散费,剩下的够他养老。”上个月,
我求他帮我爸的工厂渡过难关,他用“不合公司规定”冷冰冰地拒绝了。“这笔钱,
我私人出。”他别过头,补上了最伤人的那句,“就当是……我替依依,给程家的一个交代。
”三年前,楚依依为了逼我离开,开车撞了我爸工厂的电闸,引起了火灾。他的“负责”,
就是等她回来,然后用钱,买他心上人的心安理得,也买我的沉默。我用尽全身力气,
把卡扔了回去。“我爸,不要这种钱。”车子猛地刹停,是他冰冷的声音:“程意,
别不识抬举。别逼我用更难看的方法解决。”手机嗡嗡地响,是周聿衡。我挂断。
短信马上进来了。程意,别闹了,回来。卡里的钱给你爸,不够我再加。他还是觉得,
钱能摆平一切。我攥着口袋里那张冰冷的诊断书,翻出了通讯录里存了很久的号码。
是我爸的至交,林叔。电话接通,
我的声音一出来就带了哭腔:“林叔……我……我好像撑不下去了。”那头沉默了几秒,
传来一个很稳的声音:“意意,别哭。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我语无伦次地把事情都倒了出来。林叔安静地听完,然后说:“意意,眼泪擦掉。三年前,
周聿衡承诺负责火灾的事,我有他亲笔签名的会议纪要。他现在想用五百万打发我们,
这是违约!”我愣住了。“听我的,”林叔的声音很冷静,也很有力,“直接***流程太长。
我们向周氏集团的监事会,实名举报周聿衡。”“就举报他三年前***开空头支票,
现在又想用来源不明的私人资金,去填补楚依依个人行为造成的窟窿,这涉嫌利益输送。
”“这事只要捅出去,就够他在董事会被内部调查,焦头烂额了!”林叔的话像一道光,
劈开了我的混沌。“林叔,”我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抖,“就这么办!”我要让他明白,
有些债,不是用钱就能还的。3周聿衡是凌晨四点回来的。他带着一身酒气和外面的寒气,
直接推开了我卧室的门。结婚三年,这是他第一次在半夜进我的房间。“啪”的一声,
床头灯被他打开。他把手机扔在被子上,屏幕上是我律师发给他的邮件,
标题“实名举报”几个字很清楚。“举报我?”他站在床边,从上往下看我,
眼睛里都是血丝,混着愤怒和不敢相信,“程意,谁给你的胆子?”他不是回来解释的,
是回来处理“麻烦”的。我从床上坐起来,包扎好的手一阵阵地疼。我看着他,
轻声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她……没事吧?”他愣了一下,
随即更烦躁了:“依依只是吓到了!你少扯开话题!”“哦,那就好。”我平静地看着他,
“我还以为,她会因为‘太自责’,直接晕过去呢。看来,还是你安慰得好。
”我的平静像一盆冷水,把他心里的火浇得直冒烟。他当然知道,
这封邮件是楚依依第一时间截图发给他的。他的脸色僵住了。“三年前,是你亲口答应,
工厂的损失周氏会负责。”我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清楚。“这三年,
你一直用‘公司规定’拖着我。”“现在,你为了替楚依依还债,
又拿出了五百万‘私人’的钱。”“周聿衡,到底是谁不守信用?”他眼里的怒火,
慢慢变成了狼狈和心虚。他可能以为我会哭,会闹,但我没有。我光着脚下床,
走到角落那个落了灰的保险柜前,输了密码,捧出一个木盒子。那是我仅剩的一点东西了。
我把木盒子放在他面前,打开。里面没什么值钱的,都是些别人眼里的垃圾。
一张快要褪色的篮球赛门票,背面画着一个有点傻的笑脸。——我们第一次约会,他输了球,
我画了给他打气。一块被我盘得很光滑的心形鹅卵石,上面的彩色小人已经模糊了。
——他跟我表白那天,从冰冷的溪水里给我摸上来的,嘴唇都冻紫了,却笑得像个傻子。
还有一小沓被我仔细抚平的创可贴包装纸。——十八岁的周聿衡还很穷,我练雕刻划伤了手,
他只能跑遍小店,给我买各种样子的卡通创可贴。周聿衡盯着那些东西,脸一点点白了下去。
我想,他大概也想起了那些很穷,但好像很快乐的日子。那些记忆明明那么轻,
此刻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程意,我……”他喉结上下动了动,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却在半路停住,微微发抖。就在这时,
他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依依”发来的消息预览。聿衡,到家了吗?意意姐没为难你吧?
我找到了以前为你写的第一首钢琴曲手稿,想把它裱起来,当做我们重新开始的纪念,
好不好?[可爱]这一招,真的狠。她用精心准备的“纪念”,
来对比我这一地的“破烂”。周聿衡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了手。他不敢再看我,
也不敢看地上的木盒子,飞快地拿起手机,背过身去打字。
我看见他的回复:你的手稿当然很珍贵。那一刻,我所有的青春,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站起身,走进那个落满灰尘的小工作间,拿出一桶环氧树脂和固化剂。当着他的面,
我戴上手套,把那张门票、那块石头、那些包装纸……一件一件,放进了一个玻璃模具里,
像是在布置一个透明的棺材。然后,我拧开瓶盖,把两种液体倒了进去。
黏稠的、带着化学气味的液体,慢慢淹没了那些过去。
门票上的笑脸在液体里一点点扭曲、变形。“程意!你干什么!”周聿衡反应过来想阻止,
但已经晚了。我平静地看着他,拿起一根小棍,轻轻地搅动,
让每一件“回忆”都被彻底包裹。“没什么。”我的声音很轻,“给它们做个标本。
”“你看,这些东西,不值钱,还占地方,容易落灰。”“做成一个透明的方块,
放着也干净,不会脏了你的手。”“等它干了,就送给你。”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就当是我们这段婚姻的……纪念品吧。”“现在,你可以拿着这个‘纪念品’,
去告诉楚依依,我们之间,只剩下一堆被封死的垃圾了。”我说完,推开他,走进浴室,
锁上了门。身后,是周聿衡沉重的呼吸声。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是楚依依。聿衡,
你怎么不回我了?我有点怕……意意姐她……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我听见周聿衡丢下一句:“程意,你先冷静一下。我……我过去看看依依就回来。
”他逃了。我靠着冰冷的门,慢慢滑坐在地上。胃里一阵翻腾,
小腹也传来一阵说不出的坠痛。4周聿衡一夜没回。第二天早上,小腹的坠痛折磨了我一夜。
我等来的不是他,是他的助理,李特助。
李特助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份签好周聿衡名字的离婚协议,
财产分割那一栏是空的;还有两处房产的转让合同。“程小姐,”李特助的语气很公式化,
“周总说,昨晚的事他很抱歉。”“这些是补偿。”“财产方面,您可以提任何要求。
”他把我们的过去,标上了价格。我撑着身体问:“他人在哪?
”李特助眼神有些躲闪:“楚小姐昨晚受了惊吓,情绪不太好,
今天早上……突发急性心肌炎的症状,周总在医院陪着。”急性心肌炎?真是个方便的病。
我让他走了。关上门,我冲进浴室,扶着洗手台干呕。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
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颤抖着手,用了一根验孕棒。两条红杠,很清楚。
孩子……在我决定烧掉一切的时候,他来了。我捂着小腹,眼泪掉了下来。
我不能用他来乞求爱,但可以用他,讨回应得的公道。我立刻去医院做了B超。
结果是:孕6周,胎心微弱,有流产迹象。医生建议立刻住院。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把B超单拍了张照发给周聿衡,然后给李特助打了电话。“李特助,告诉周聿衡,
离婚协议我不会签。”“这个孩子,他要么亲自回来跟我谈,要么,就让我的律师去跟他谈。
”“让他自己选。”我用孩子,跟他谈条件。一个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打开门,
却是穿着病号服,手上还扎着针的楚依依。她脸色很白,但目光像钩子一样,
落在我护着小腹的手上。“意意姐……聿衡他……都跟我说了。”她哭着,声音很虚弱。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让我来劝劝你……别用孩子逼他!”“孩子是无辜的!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是在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开玩笑啊!
”“我求你了……”她每一句话,都在把我塑造成一个拿孩子性命当筹码的疯子。话没说完,
她突然捂住胸口,呼吸变得很急,身体软软地往下滑。“药……我的药……”就在这时,
周聿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像是跑回来的,额头都是汗。他看到的,
就是摇摇欲坠的楚依依,和站在旁边、脸色冰冷的我。楚依依看见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扑过去:“聿衡……我没事……我就是想来劝劝意意姐……”周聿衡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大步走到我面前,眼神死死地盯着我的肚子,里面没有一点喜悦,
全是被人算计后的愤怒和厌恶。“程意,这就是你的手段?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先是举报,现在又用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孩子来威胁我?
”不知道……真假?原来在他心里,我已经这么不堪了。我张了张嘴,小腹突然一阵绞痛,
疼得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的沉默,在他眼里成了默认。
“聿衡……我心口好疼……”楚依依哭得更厉害了,
她的护工急忙把一张心电图报告单塞到周聿衡手里。“周总,不好了!楚小姐的心率很不稳,
医生说再受***就危险了!”“依依!”周聿衡脸色大变,立刻冲过去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周聿衡……”我疼得弯下腰,艰难地抓住了他的裤脚。一股热流,顺着大腿内侧滑下,
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眼的红色。“救我……”我眼前开始发黑,
“救救……我们的……孩子……”他抱着楚依依的动作僵住了。
一边是哭着“我好难受”的白月光,手里还捏着“病危”的证明。另一边,是跪在血泊里,
求他救孩子的妻子。他的脸上闪过痛苦、挣扎,最后,只剩下一种决绝。他闭上眼,
对我吼道:“程意!你别再演了!”“我马上叫救护车!”“依依她等不了!”他觉得,
我流的血,也是演给他看的戏。他抱着楚依依,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再也没回头。
我蜷缩在地板上,感觉力气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抽走。失去意识前,手机响了,是李特助。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了接听。电话那头,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忍:“程小姐……救护车我已经叫了,
您再坚持一下……”“周总他……让我跟您说,楚小姐情况不好,
他必须先送她去急诊……”“他说……您这边,让医生……尽力就行。
”“尽力就行……”也好。周聿衡,这是你选的。我闭上眼,世界黑了下去。
5我在消毒水的味道里醒来。手背上扎着针,小腹空空的,有一种被掏空后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