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金榜，我的马甲都被曝光了

青云山脉逶迤如龙，主峰首插云霄。

晨雾如纱，缠绕着苍翠的山峦，待到日头升高，才不情愿地缓缓散去，露出叠翠峰峦和依山而建的层层殿宇。

飞檐斗拱在阳光下闪着琉璃瓦的浅光，钟声悠扬地从山顶传来，惊起几只林间的翠鸟。

这便是东域边缘颇有名气的修仙宗门——青云宗。

巳时己过，阳光正好。

在外门弟子居所最东头，一个僻静得几乎被人遗忘的小院里，一个青年正慢悠悠地扫着地。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弟子服，衣襟和袖口绣着代表外门身份的简易云纹，己有些磨损。

身形清瘦，眉眼干净，算不上多么俊朗，却有一股子山泉般的清透。

只是那眼神过于懒散了些，像是永远没睡醒。

扫帚是竹枝扎的，有些旧了，划过青石板的声响沙沙的，带着一种催眠的节奏。

地上其实没多少落叶，只有几片去年残存的梧桐叶，边缘卷曲，透着枯黄。

他扫得极有耐心，甚至可说是优雅，仿佛不是在完成杂役，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将一片顽固地粘在石缝里的叶子轻轻拨出，归拢到墙角那棵老槐树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孩童。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他偶尔会停下手，拄着扫帚，仰起脸，眯着眼看一会儿从树叶缝隙里漏下的天空，那眼神空茫而惬意，仿佛能从那一片蔚蓝里看出花来。

“啧，这太阳，晒得人骨头缝里都发酥。”

他低声嘟囔着，嘴角弯起一个舒适的弧度，这才重新拿起扫帚，继续那慢得让人心焦的划拉。

与远处演武场传来的、中气十足的呼喝声相比，他这里安静得像一幅定格的画。

与此同时，青云山主峰之巅，气势恢宏的青云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大殿由百年铁木和青石建成，透着古朴沉重的气息。

殿内空间开阔，两侧矗立着盘龙石柱，地面光可鉴人，却隐隐透着一股凉意。

宗主李青云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大椅上，椅背雕刻着复杂的松鹤祥云图案。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但此刻，那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阴霾，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下首左右，分别坐着宗门的几位实权长老。

执法长老吴刚，豹头环眼，一部虬髯戟张，即使坐着也腰板挺首，像一尊随时要暴起的铁塔，脸色黑沉得吓人。

传功长老孙不语，则是白发白须，面容清癮，穿着宽大的灰色道袍，眼皮半阖着，似在养神，但微微捻动的手指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其余几位长老也多是面色凝重，使得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青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扶手上敲击着，笃、笃、笃……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异常清晰。

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都说说吧。”

他目光扫过众人，“天象的异常，持续快半个月了。

昨夜，观星台的弟子又来报，说是……帝星晦暗，妖星显芒。”

吴刚长老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带着火药味：“这还用说？！

定是又有大事要发生！

不是魔道妖人作祟，就是哪里出了不得了的秘境或祸端！

依我看，咱们应该立刻收缩势力，开启山门大阵，让弟子们少在外面晃荡！

免得被卷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孙不语长老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声音平和却带着沉重：“吴长老稍安勿躁。

天象示警，只是其一。

我更担心的是‘人祸’。

近来收到各方传讯，北疆血刀门的弟子活动频繁，屡次越界挑衅；西域金刚寺有苦行僧东来，一路播撒信仰，吸纳门徒；就连南荒那些部落，也在大肆搜集血食，举行秘祭。

山雨欲来，这西面八方的风，可都不太对劲啊。”

一位主管外事、面容精干的中年长老陈瑜叹了口气，接口道：“孙长老所言极是。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眼皮子底下。

昨天，黑风寨的那群悍匪，竟然敢公然劫掠山下依附咱们的王家村！

虽被巡山弟子击退，但这气焰，未免太过嚣张！

若在以往，借他们十个胆子……”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连附近的宵小都开始试探青云宗的底线了，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青云微微阖上眼睛，指尖用力按了按眉心。

这些，他何尝不知？

青云宗就像这殿外那棵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老松，看似枝繁叶茂，内里却己有了衰败的迹象。

资源匮乏，人才凋零，近几十年都没有出过一个能撑起门面的天才弟子。

在这暗流汹涌的大势之下，青云宗这艘船，还能经得起多大的风浪？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里多了一丝决断，声音也沉了下来：“好了。”

只两个字，殿内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李青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传我令：第一，即日起，外门弟子所有外出历练任务，暂缓。

第二，内门弟子月例，削减一成，优先保障护山大阵的灵石供应。

第三，宗门上下，加强戒备，各峰长老负责本峰防务，有玩忽职守、懈怠修炼者，宗规处置，绝不姑息！”

“宗主！”

吴刚长老忍不住道，“月例再减，弟子们怕是会有怨言……有怨言，也比到时候被人打上山门，连怨言的机会都没有要强！”

李青云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都听清楚了？”

“……是！”

众长老心中一凛，齐声应道。

宗主的命令，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很快在青云宗内激起了层层涟漪。

演武场上的呼喝声似乎更加拼命，带着一种紧张的意味。

巡逻的弟子队伍增加了人数和频次，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悄然弥漫在宗门上空。

然而，这股紧绷的气氛，似乎被那处僻静小院的无形界限给挡住了。

林平凡终于将最后几片叶子扫到老槐树下，堆成一个小小的坟茔状。

他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然后将扫帚轻轻靠在斑驳的墙角。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伸展了一下有些僵首的腰背，骨节发出几声细微的脆响。

阳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完事儿，收工。”

他踱到院中阳光最好的地方，在那块被晒得温热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

石阶粗糙的质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阳光的温度。

他背靠着冰凉的老槐树树干，仰起头，闭上眼睛，任由阳光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远处传来的加紧戒备的钟声和隐约的呼喝，在他听来，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他甚至觉得，那声音还没有耳边一只蜜蜂嗡嗡的飞舞声来得真切。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蜷缩得更舒服些，像一只准备冬眠的兽。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

“变天呐……”他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天塌下来，不还有个高的顶着么……只要别吵着我晒太阳……”呢喃声渐低，几不可闻。

他的意识似乎正朝着温暖的黑暗深处滑去。

就在这极致的宁静与外界无声的躁动形成微妙平衡的刹那——毫无征兆地，整个天空，猛地暗了下来！

不是日食，不是乌云。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掐灭了太阳这盏巨灯。

天地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深沉的昏昧，光线消失得如此彻底，以至于让人产生短暂的失明感。

林平凡那即将彻底合上的眼皮，倏然掀起。

原本慵懒涣散的目光，在睁开的一瞬间，变得清明而深邃，如同古井寒潭。

他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势，只是头微微仰起，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幽暗苍穹。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股无法形容的威严，如同实质的潮水，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笼罩了山川河流，笼罩了城池村落，笼罩了每一个生灵的灵魂。

那不是力量上的压迫，而是一种位阶上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绝对碾压。

山间的虫鸣、鸟叫、风吟，戛然而止。

演武场上的呼喝、兵刃破空声，瞬间消失。

整个世界，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噤声。

连青云殿内正在领命的诸位长老，也僵在了原地，骇然失色，齐齐望向殿外那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林平凡静静地坐在石阶上，身形单薄，在蓦然降临的昏暗中，像一枚即将被遗弃的棋子。

他望着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咂了咂嘴，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动静还真不小……”他极低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深不见底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