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火之间
说是静室，实则是宣武侯府一处偏僻的小院厢房，暂时充作拘押之地。
门外有靖王带来的亲兵把守，铁甲森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也像一座冰冷的囚笼。
林微微坐在冰冷的梨花木椅上，嫁衣上的血迹己变成暗褐色，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眼前的困境，而是全力复盘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每一个细节。
阴冷的触感、模糊的呜咽、甜腻的酒气、指甲缝里的紫色晶粉……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中飞速旋转。
作为法医，她坚信任何超常的感觉背后，必有现实的物理基础。
那触感和呜咽，或许是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恐惧与死者残存的生物电信息产生了某种难以解释的共鸣？
而酒气……合卺酒！
她猛地想起丫鬟打碎的酒壶。
如果毒在酒中，那么秦朗在毒发前必定饮下，口中残留酒气合情合理。
但为何自己会“感觉”到酒气？
是因为看到了酒壶而产生的心理暗示，还是……“尸语者”的能力让她捕捉到了常人无法感知的微量气味分子？
更关键的是那紫色晶粉。
那是什么毒药？
颜色如此鲜艳，绝不常见。
下毒者为何没有清理干净？
“吱呀——”门被推开，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的是靖王萧煜身边的一个亲随，面容冷硬，递过一个食盒：“王爷吩咐，给姑娘送些吃食。”
林微微一愣，这才感到胃里空空，己是饥肠辘辘。
她道了谢，接过食盒。
打开一看，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却热气腾腾。
在这种时候，一碗热粥远比任何空洞的安慰更实际。
这位靖王，似乎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她慢慢吃着粥，思绪却未停。
萧煜让她暂押于此，并严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表面是拘禁，实则是保护。
侯府的人，特别是那位情绪激动的侯夫人，恐怕恨不得立刻让她“病逝”狱中，以保全侯府颜面。
那么，萧煜为何要保她？
是真的秉持公道，还是此案牵扯到了什么，让他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与此同时，洞房己彻底沦为验尸的现场。
烛火通明，将血腥照得无所遁形。
萧煜负手立于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大理寺的仵作——一个头发花白、神色严谨的老者——正在仔细查验秦朗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怪异甜香。
老仵作经验丰富，先是查看了颈部的伤口，又用银探入喉部，片刻后取出，银针尖端果然变成了诡异的灰黑色。
“王爷，”老仵作躬身禀报，“三公子颈部的割伤，创口平整，但皮瓣卷曲不明显，且血量……确实不对。
更关键的是，银针验毒，喉部深处确有毒性反应，且毒性猛烈。
初步判断，死者是先中了剧毒，这割喉伤……应是死后所致。”
此言一出，在场的侯府众人脸色骤变。
侯夫人更是浑身一颤，被仆妇死死扶住才没瘫软在地。
萧煜眼神微动，看向老仵作：“可能看出是何种毒物？”
老仵作沉吟片刻，略显迟疑：“回王爷，此毒症状猛烈，能迅速致人死命，但具体是何毒……恕老朽见识浅薄，一时难以分辨。
需要带回衙门，用古法仔细验看。”
“还有，”萧煜目光扫过秦朗的右手，“检查他的指甲。”
老仵作依言，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子，从秦朗右手的指甲缝里，取出了那几粒细微的紫色晶粉。
他将晶粉放在白瓷盘中，在烛光下仔细观看，又凑近闻了闻，脸色猛地一变！
“王爷！
这……这是‘紫萝蔓’的花粉提炼出的晶毒！
此物罕见，产自南疆，毒性极烈，微量即可致命，且中毒者面色会呈现特殊的青紫绀黑！”
一切都对上了！
那林氏女子，在极度惊恐之下，仅凭肉眼观察，竟将死因推断得***不离十！
萧煜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
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懂得这些？
是歪打正着，还是……真有过人之处？
“酒壶和酒杯呢？”
他问。
旁边的官吏立刻呈上破碎的酒壶碎片和两只酒杯：“王爷，酒壶己碎，残酒洒了大半。
两只酒杯中，一只杯底有残酒，另一只……是空的。”
空的？
萧煜拿起那只空杯，对着灯光仔细查看。
杯壁光滑，内侧似乎……过于干净了？
他目光下移，注意到杯底边缘，似乎有一点点极细微的湿痕，不像酒渍。
他没有声张，将酒杯递给老仵作：“仔细验看此杯，特别是杯底。”
接着，他转向面如死灰的宣武侯和侯夫人，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侯爷，夫人。
令郎确系中毒身亡，死后遭人割喉，意图嫁祸。
此案己非简单家事，乃谋杀重案。
府上三公子，近日可曾与人结怨？
或是……接触过什么特别之物？”
宣武侯嘴唇哆嗦，一时说不出话。
侯夫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声道：“王爷！
朗儿一向乖巧，能与人结什么怨？
定是那林氏不知从何处弄来这奇毒，害死我儿！
她便是凶手！”
“哦？”
萧煜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夫人如何断定，那‘紫萝蔓’之毒，便是林氏所弄？
据本王所知，此毒罕见，便是宫中御医，也未必识得。”
侯夫人顿时语塞，眼神慌乱地躲闪。
萧煜不再逼问，转而吩咐：“将尸体小心运回大理寺殓房。
相关物证，特别是酒具、指甲中取出的晶粉，严密封存。
府上一干人等，未有本王允许，不得随意离府。”
命令下达，自有属官去办。
萧煜不再停留，转身走出这充满血腥和诡谲的洞房。
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
他脑海中浮现出林微微那双虽然惊惶，却异常清亮坚定的眼睛。
她不仅说出了中毒，更精准地指出了指甲缝中的证据。
是巧合，还是……她真的知道什么？
那个女子，就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让这看似简单的“新娘杀夫”案，瞬间变得迷雾重重。
而这片迷雾，似乎正悄然笼罩向这显赫的宣武侯府深处。
他脚步不停，方向却并非是出府，而是朝着林微微被拘押的那处静室走去。
他还有几个问题，要亲自问一问那个“死里逃生”的新娘。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