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班上同学就混熟了，自发组成了不同的小圈子，无论进食、玩耍、迁移都以集体为单位，下了课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是讨论某个男生长得帅气，就是讨论时下最热的影视剧。
宋至通过杨阳得知，班上女生大抵分为两派。
一派以班花夏柠为首，数位女生围绕在她身边，充当绿叶的角色。
一派以班霸柳青为主，这一派女生基本都是托关系进的虎城中学，经常聚在一起抱团打架。
女生们对于男生的喜恶同样分为两派。
一派是颜值派，也就是李京磊的仰慕者，无论是夏柠还是柳青，都是李京磊的忠实粉丝。
另一派是实力派，也就是学霸张景衍的追随者，这一派男性粉丝居多。
杨阳跟她的名字一样，见面自带三分热情，不仅和前后左右打得火热，还和其他同学混得风生水起。
她虽然混迹于男生堆里，却和每个男生都处成了哥们，既不是张景衍的追随者，也不是李京磊的仰慕者。
宋至性子慢热，随时都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和班上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不显山也不露水，仿佛世俗的喧闹与她无关。
她的世界别人挤不进来，别人的世界她也不想融合进去。
李京磊似乎也没有和班上任何同学组团，相当的特立独行。
在宋至看来，他是悬挂在天上的明月，所有的星星都以他为中心，他自然不会去攀附任何人。
前桌是两个男生，陈跃飞喜欢打篮球，晒得黝黑的肌肤和长得结实的肌肉，就是他爱好运动的象征。
据说，他是体育特长生，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级比赛，是最有机会进入国家队的种子选手。
另一个男生就是王欢欢，大老爷儿偏生取了一个女生名字。
他跟他的名字一样，阴气过重，阳气不足，说起话来，拿腔捏调，跟个娘们似的。
后桌的张景衍是学霸，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一看就是那种斯期文文的书生形象。
据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确实算得上高一（5）班的学霸，而且写得一手好字，不仅是钢笔字，黑板书、毛笔字同样信手拈来。
宋至只能猜测，他应该来自书香世家。
另一个就是杨阳，她本来和张小雅是同桌，害怕宋至独自与男生同桌尴尬，便将座位调到了张景衍身边。
私下，大家都拿杨阳和夏柠比较。
杨阳虽不如夏柠漂亮，却是移动的小太阳，她走到哪里，就把阳光洒到哪里。
而夏柠美则美矣，却如同高挂在天上的冷月，大家只能仰着头，遥遥地观望。
杨阳可以对每个男生一视同仁，而夏柠端着架子，基本不用正眼去瞧张景衍和李京磊以外的男生。
宋至偷偷观察过夏柠，爱美是人之天性。
作为同性更喜欢拿自己与别人比较，宋至也不例外。
她发觉，夏柠确实是女生中的极品，她的面庞精致如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令人心驰神往，特别是那柳叶眉，简首像用炭笔画上去的。
看向你时，灵动的眼睛带了几分淡淡的忧愁，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泪来，果然是我见犹怜。
她走过来时，不仅男生，就连女生都会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这样的天生尤物，注定会让每个男生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你猜咱们班的班花喜欢谁？”
杨阳传过来一张纸条，她和宋至虽然是前后桌，上课时不敢交头接耳，他们的交流都用纸条传递。
宋至飞快地瞄了一眼纸条的内容，没有立即回复杨阳。
她从来不关心别人的事，何况是夏柠和李京磊这样的人物，她与他们隔着十万八千里。
“李京磊，意料中吧，班花配班草，确实门当户对。”
杨阳又传了一张纸条过来。
宋至侧目去看李京磊，她和杨阳当面讨论他。
若是他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只怕会当场吐血身亡。
而他却似无事般，脊背仍是挺得笔首，眼睛平视着前方。
宋至赶紧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趁着老师不注意，反手递给杨阳。
隔一会，杨阳又将纸条传过来。
“你知道否，全校女生都羡慕你，能够和校草同桌。”
这一点，宋至不否认。
私底下，不管是夏柠还是柳青，甚至是其他女生都曾委婉地向她提出，能否调换一下座位？
宋至没有答应，并不是因为身边有李京磊，而是因为杨阳在她的后桌。
羡慕么？
李京磊一把将纸条拽过去，宋至想去抢救己然来不及，所有聊天内容都被他看见了，宋至简首想原地循形。
她竟然当着李京磊的面，和杨阳说了他那么多的坏话。
现在，人赃俱获。
她认命地等着李京磊的惩罚。
果然，某人带着几分促狭，“这么能写，帮我回封情书？”
“回你妹啊！”
宋至己经在心里把李京磊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且不说她写的钢笔字状似鸡爪形如鬼爬，就是写得再好，她都不可能给李京磊的那些茑茑燕燕回复情书。
“不愿意？”
李京磊仍是温和的语气。
只是，宋至觉得那温柔的语气里藏着刀片。
“那我只能把纸条交给老师处理了。”
他做出欲站起来叫老师的动作，宋至只能缴械投降，“我写还不行吗。”
他从众多书信中抽出一封递给宋至，“回复这封信，下午最后一节课将回信给我。”
宋至无力扶额，堂堂省级征文比赛冠军竟然沦落到给别人回复情书的地步。
果然啊，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别人㧪住咽喉，更不能留把柄在别人手里。
于是乎，宋至趴在课桌上，认认真真将别人写给李京磊的情书从头看到尾。
不得不承认，那些拜倒在李京磊盛世美颜下的女子，他们简首不吝赞美之词，把李京磊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而仰慕之词更是可以与言情鼻祖琼瑶阿姨的文笔篦美。
宋至自认为有几分文采，在这篇言情小作文前都五体投地，只差没顶礼膜拜。
她绞尽脑汁把所有看过的，听过的情爱之语搜索出来，最后只写了几句话在粉色信签上。
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会死去。
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当她忐忑着把这几句豪言壮语递给李京磊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先是紧绷着脸，慢慢地，线条松弛了。
继而，嘴角噙了几缕笑意，“以后她们给我写的情书，全部由你来回复。”
“李京磊，”宋至咬着牙齿，“别得寸进尺。”
“证据还在我手里呢？”
李京磊扬着那张纸条，“这么快就想杀人灭口？”
“你....”宋至又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我写。”
下午吃过饭，宋至原本打算去图书馆看书，杨阳扯着她出了校门。
宋至的生活很简单，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很少在学校门口逗留，自然也不知道学校门口有什么稀奇古怪，她由着杨阳扯着自己。
出门第一家店铺是羊肉粉馆，虎城人喜欢吃羊肉粉，早餐均以羊肉粉为主。
羊肉膻气很重，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浓重的气味，宋至是过敏性鼻炎，遂用手捂住口鼻。
第二家照例是文具店，不仅可以买到想要的工具书，还能租到图书馆里没有的畅销书。
第三家奶茶吧自然也是学生的团宠，大家总会溜出来买杯奶茶，偶尔小资一下。
杨阳并没有带她去这些地方，而是拐进一条巷子，推开虚掩的门，敞开的厅堂里摆放着数台游戏机，每台机子前都围满了学生。
看来，游戏最吸引人，纵使课间时间很短，大家还是会想办法溜出来，过一把游戏瘾。
宋至对游戏不感兴趣，连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这两款游戏都打不过，何况是那种烧脑的高级游戏。
过了一会，空了一台机子，杨阳赶紧坐上去，老板递给她几枚硬币，她熟练地玩起暴力摩托，一看就是经常混游戏厅的老手。
宋至站在旁边，她没有进过游戏厅。
她的性子偏沉静，抱着书本就可以坐半天。
大多时候，她宁愿泡在图书馆里。
举目望去，周围都是不熟悉的面孔，倒也省去了见着熟人的尴尬。
杨阳打到一半，突然站起来，“你帮玩一下，我去上厕所。”
说完，不待宋至答应，憋青着脸跑了出去。
宋至看到正在冲锋的摩托车被其他骑手踢出了赛道，只得坐上去，胡乱操控着。
正玩得满头大汗时，眼前晃过一道黑影。
李京磊看到宋至，略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静如处子的宋至竟然也会溜到游戏厅来，语气里有几分惊讶，“我还以为你只会泡图书馆呢。”
宋至抬头撞上李京磊的视线，不觉有些脸红，就像平常不干坏事的人，偶尔使坏一次就被大人抓住正着，好不容易跟着杨阳出来放松一次，竟然遇见李京磊这个冤家。
宋至放开手，摩托车被对手一脚踢飞，她有些恼怒，“你不是专程来抓我的吧？”
“咱们来比赛，如果你赢了，我供你差遣一个月。”
校草答非所问，宋至正愁找不到机会报回复情书之仇，听到能够差遣他一个月，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两个人坐在同一台机子上，宋至操控左边的按钮，李京磊操控右边的按扭。
随着号令鸣响，宋至紧盯着屏幕，操控着摩托车如箭一般弹了出去，李京磊在后面紧追不舍。
他本来可以轻松赢得比赛，看到手忙脚乱的宋至，又有些不忍心。
此时的宋至与平时完全不一样，她终于不用紧绷着神经，展露出了少女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样的宋至，比教室里正襟危坐的她可爱多了。
李京磊故意手抖，摩托车翻下了山崖，赢了比赛的宋至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她其实从没有玩过游戏机，或许是狗屎运气，连着三次比赛，她都赢了李京磊，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小白脸果然是中看不中用，连我这种菜鸟都打不过。
她的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这也是回虎城后，身心仅有的一次放松，怪不得人们都喜欢玩游戏，偶尔的胜负果然会让人变得开心。
杨阳从厕所回来时，宋至己经使唤李京磊去隔壁奶茶店买来两杯奶茶。
杨阳背着李京磊，掐着宋至的小脸，“死姑娘，你用了什么招数，居然使唤起了校草？”
“不可以吗？”
宋至扬着眉头，“愿赌服输。”
过几天，班里又发生了一件稀罕事，侯德英竟然学李京磊说起了普通话。
要知道，在虎城中学，日常说普通话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英语教师潘树柏，她的父亲是南下干部，她随父亲从北京来到虎城，自然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另一个就是李京磊，他从大连来到虎城，说普通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而侯德英是地地道道的虎城农村人，她说普通话就印证了虎城人自嘲的那句话，虎城驴子学马叫。
大家本来没发现侯德英说普通话。
在一众学生里，她是最不起眼的存在，长相普通，成绩普通，如一滴水掉落在人群里，泛不起丝毫涟漪。
如果不是她突然讲起了普通话，任何人都会忽略她的存在。
那天上的物理课，老师随机提问侯德英，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张口就是虎城普通话，物理说成了“屋理”，电池说成了“电吃”，就像是一滴水掉进油锅里，大家开始还能憋住笑。
随着侯德英越说越离谱，所有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大家都认为，侯德英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了丑，绝对不会再说普通话。
但大家都猜错了，侯德英在任何场合都憋着一口倒青不黄的虎城普通话。
她说得疙疙瘩瘩，听的人鸡皮疙瘩跟着掉了一地。
“侯德英是不是也喜欢李京磊?不然，她操什么普通话。”
杨阳一脸询问的表情。
“或许是吧。”
宋至不置可否，任何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纵使侯德英相貌奇丑，也不妨碍她追求美好爱情。
是不是有点东施效颦？
所有人都觉得侯德英丑人作怪，甚至有人私下劝说她，虎城人就该说虎城话，学什么李京磊说普通话？
人家李京磊是帅哥，即使他的普通话说得疙疙瘩瘩，大家都认为是天籁之音。
何况，李京磊说得字正腔圆。
因为李京磊长得帅，他放的屁都是香的。
侯德英自然不听任何人的劝阻，照例我行我素，说着倒洋不土的普通话。
每日，大家听到她的声音，都会不自觉捂紧耳朵，生怕污染了听觉。
“你想不想说好普通话？
我可以教你矫正发音。”
李京磊一脸认真。
宋至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你还是省省吧，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侯德英。”
“说普通话，写规范字。”
李京磊指着不远处的标语，“你早晚要与国际接轨。”
就这两件事，宋至都没有做好。
首先是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点笔风都没有。
用外婆的话说，需要用竹杆扶住，不然它们会摔跤。
饶是从小老师就揪着他们的耳朵说，字是敲门砖。
宋至仍是写不好钢笔字。
当她看到李京磊那一笔流畅的字体时，终于觉得他好看的皮囊之下，稍微有点精致的内核了。
其次是普通话，宋至从小生活在乡下，小学和初中都是在乡下读完的，老师们的普通话说得坑坑洼洼，就不要指望她能够说得通顺流畅。
即使是跟李京磊坐了同桌，她仍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张口就是一口纯正的虎城方言，也不管李京磊听不听得懂。
某次，董晓萱老太婆提完问题后，突然冒出一句话，“李京磊，家庭教育非常重要，你的普通话说得这么标准，是不是也要让家人跟着提升一下？”
宋至当时没有明白董老太话里的意思，后来细细回味，不觉羞红了脸庞。
董老太乱点什么鸳鸯，她和李京磊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