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闹钟响了。我伸手按掉。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我坐起来,感觉身体里空了一块。
每天都是这样,像个上了发条的铁皮人,起床,穿衣,出门。公司这栋楼,
亮得跟个白天的灯笼似的。我走进去,电梯里碰到张赫。他一身笔挺的西装,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我,嘴角往上扯了一下。“哟,凌仕,又这么早?真是勤奋。
”他说勤奋,那口气,就像说你看这傻子,又来卖命了。我没吭声,点了点头,
盯着电梯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听说这次的年度优秀员工,大老板很看重啊。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劲很重,“好好干,年轻人,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我咧了咧嘴,算是笑了。到了工位,我把包放下,开了电脑。屏幕亮起来,
蓝色的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去茶水间冲咖啡,速溶的,苦得像中药。张赫也跟了进来,
他拿着个精致的保温杯,里面是枸杞和胖大海。“还在喝这个?”他瞟了一眼我的杯子,
“伤胃。得学会养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我说:“习惯了。”他没再说话,
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接热水,看着我把那三合一的粉末搅开。水是滚的,
白色的雾气往上冒。我端起杯子,转身回工位。他跟在我身后。我把杯子放在桌上,
转身去拿鼠标。他就从我桌子旁边走过,好像没什么事,就是路过。我坐下,喝了一口咖啡。
还是那个味,苦,带着点奶精的腻。我打开文档,开始干活。肚子突然叫了一下。咕噜。
不是饿,是那种……怎么说呢,像是里面有个活物,翻了个身。我没在意。又喝了一口。
肚子里又开始翻腾,这次动静大了点。咕噜咕噜,像是有水在里面晃。我停下打字的手,
按了按肚子。感觉不对劲。2肚子里那点动静,越来越大。像是有个搅拌机,开到了最小档,
然后是二档,三档。我额头开始冒汗。不是热,是冷的。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面的字在跳。
一行字,我看了三遍,没看进去是什么意思。完了。我心里就这两个字。
我想起早上张赫站在我旁边,想起他那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我想起他看我那杯咖啡的眼神。那不是关心。那是猫看老鼠的眼神。我站起来,
想往卫生间走。刚迈出一步,肚子猛地一抽。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洪流,就要冲破大坝。
我夹紧腿,一步一步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我背上。我进了卫生间,关上隔间的门。世界清静了。
但只是暂时的。下一秒,天崩地裂。我坐在那里,感觉身体里的所有东西,
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外拽。灵魂出窍。就是这种感觉。我的灵魂飘在半空中,
看着我的肉体在经历一场浩劫。这他妈的是什么?生化武器吗?我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张赫那张得意的脸。年度优秀员工。大老板。我完了。我的职业生涯,我的尊严,我的一切,
都在这个小小的隔间里,随着哗哗的水声,被冲进了下水道。我掏出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
打给谁?我妈?说我被人下药了,现在在拉肚子?打给老板,说我不能去开会了,
因为我在拉肚子?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有苏曼发来的消息。“十点,三号会议室,
大老板亲自主持,别迟到。”苏曼是我们部门的总监,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平时不苟言笑,
但看人的眼神很准。我看了看时间,九点五十。我动不了。我就像被钉在了这个马桶上。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进来了。是张赫的声音。“哎,你们看到凌仕了吗?马上开会了,
他人呢?”另一个同事说:“没看见,刚才还在啊。”“奇了怪了,这么重要的会,
他敢迟到?”张赫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真是没点时间观念啊。”我听着,拳头硬了。
我攥着手机,指节发白。我能怎么办?我现在就是个废人。一个被困在卫生间里的废人。
我靠在隔板上,闭上眼睛。我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吧。3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苏曼。“?
”就一个问号。我看着那个问号,感觉比老板的催命符还厉害。我打字,手都在抖。
“肚子不舒服,马上。”我发了过去。一分钟后,手机又震了。“我在三号会议室门口。
大老板问起你,我说你去处理一个紧急的客户问题了,客户就在楼下,很急。
我给你争取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要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看着那段话,愣住了。
她没问我怎么了。没问我为什么不舒服。她直接给了我一个台阶,一个解决方案。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肚子里那股洪流稍微平息了一点。我站起来,腿有点软。我冲了水,
走到洗手池前。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嘴唇没血色,头发乱糟糟的,
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我用冷水泼了泼脸。冰。很冰。但脑子清醒了点。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卫生间。走廊里空荡荡的。我走向三号会议室。每一步都感觉虚浮,
像踩在棉花上。我站在会议室门口,深呼吸。我推开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大老板坐在主位,眉头皱着。张赫坐在他旁边,嘴角挂着那种我熟悉的、让人讨厌的笑。
苏曼坐在另一边,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神扫了我一下。“凌仕,你还知道来啊?
”大老板的声音很沉。“抱歉,老板。”我开口,声音有点哑,“一个客户,
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刚处理完。”张赫插话了:“什么客户这么重要,比大老板的会还重要?
”我没理他,看着大老板:“是城南那个项目的客户,他们对我们的方案有个疑点,
我刚才去当面解释了一下。现在没问题了。”大老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指了指我旁边的空位:“坐下吧。”我走过去,坐下。苏曼在我旁边,
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撑住。”我点了点头。会议开始了。
大老板在讲公司的战略,讲未来的方向。我努力集中精神,
但肚子里那股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我死死地夹着腿,后背全是冷汗。
我感觉自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4会议进行到一半,
大老板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城南那个项目上。“城南的项目,是今年的重点。张赫,你来说说,
目前的进展怎么样了?”张赫立刻站起来,脸上是自信的笑容。“老板,目前进展非常顺利。
我们已经和客户达成了初步意向,合同细节……”他讲得头头是道,数据,方案,时间表,
说得清清楚楚。大老板听着,不时点点头。我坐在那里,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张赫说的那些数据,有些不对。不是小错,是原则性的错误。他为了把项目说得很漂亮,
夸大了一些东西,也隐瞒了一些风险。他讲完,坐下了。大老板看了我一眼。“凌仕,
这个项目你也有参与,你觉得呢?”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我。张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挑衅。
他肯定觉得我刚才拉肚子拉得脑子都糊涂了,肯定说不出什么来。我站起来。
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扶着桌子,稳住身形。我开口,声音还是有点哑,但很清晰。
“老板,我觉得张赫刚才说的,大部分是对的。但是,有两个地方,可能需要再斟酌一下。
”我指出了第一个数据错误。那个数据,是关于客户预算的。张赫把客户的预算上限,
说成了他们的基本预算。这会导致我们后续的投入完全超出对方的承受范围。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张赫的脸色变了。“凌仕,你是不是搞错了?
这个数据是客户亲口对我说的。”“我昨天下午,刚和客户的财务总监通过电话。
”我看着他说,“他们今年的预算因为集团战略调整,削减了百分之二十。这个消息,
他们还没来得及正式通知我们。”大老板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有第二个问题。”我继续说,
“关于我们的技术方案,张赫提到的A方案,确实很先进,但成本太高,
而且客户那边的技术团队,根本接手不了。我建议,用B方案。
B方案虽然看起来没那么亮眼,但更稳定,成本也低,最重要的是,客户能自己维护。
”我说完,坐下了。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大老板看着我,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审视,而是带着一点……欣赏?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说:“苏曼,你带人,立刻去核实凌仕说的这两个问题。散会。”5我走出会议室,
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苏曼扶了我一下。“你还好吗?”她问。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还行。”“去我办公室。”她说。我跟着她进了办公室。她给我倒了杯温水。“坐下说。
”我坐下,捧着杯子,手还在抖。“是张赫干的?”她问,很直接。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很亮,像能看穿一切。我点了点头。“我的咖啡。”她没再问,走到办公桌前,
按了几个键。“把今天早上九点到九点半,茶水间附近的监控录像,调到我电脑上。”很快,
屏幕上出现了画面。我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张赫。他站在我身后,
趁着我转身去拿鼠标的时候,手里有个小纸包,飞快地倒进了我的杯子里。动作很快,
但监控拍得一清二楚。苏曼看着视频,脸上没什么表情。“证据确凿。”她说。
“我要去……”我说。“去哪?”她打断我,“去人事部告他?
然后全公司都知道你被人下了药,成了个笑话?他顶多被开除,你呢?你以后怎么在这里待?
”我愣住了。我没想过这个。我只想着报复。“你想当个受害者,还是想赢?”她看着我,
一字一句地问。我看着她,说不出话。“年度优秀员工的评选,就在下周。”她慢慢地说,
“张赫是最大的热门人选。你觉得,一个连项目数据都敢造假的人,配当优秀员工吗?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要揭发他下药的事。而是要用另一种方式,让他输。
输得心服口服,输得再也翻不了身。“我该怎么做?”我问。她笑了。那是她今天第一次笑。
嘴角弯了一下,像一朵花在夜里悄悄开了。“你今天做得很好。”她说,“接下来,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什么事?”“把他没做完的事,做完。把他没看透的风险,看透。
把他吹过的牛,变成现实。”她看着我:“让他站在山顶上,然后,你把他推下去。
”6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换了个人。我不再去想那杯咖啡的事,也不再去想张赫那张脸。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城南那个项目里。我重新整理了所有的数据,
做了一份详细的风险评估报告,还针对B方案,做了一套完整的实施计划。
我每天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像一片星海。
我有时候会站在窗前,看着下面的车流。感觉又来了。我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优秀员工的称号?为了报复张赫?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我就是想这么做。
我想证明,我不是那个可以被随便欺负的傻子。我想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闭嘴。
苏曼偶尔会路过我的工位,什么也不说,就在我桌上放一杯热牛奶,或者一个三明治。
有一次,她停下来,看着我屏幕上的数据。“你比他强。”她说。我没抬头,继续敲着键盘。
“他只是太想赢了。”“想赢没有错。”她说,“但要用对方法。”周五下午,
大老板把我和张赫,还有苏曼,都叫到了办公室。大老板把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城南项目的客户,刚才打电话给我了。”他看着张赫,“他们对我们提出的B方案,
非常满意。尤其是凌仕做的那个风险评估和实施计划,他们说,很专业,很贴心。
”张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老板,这个项目主要是我在负责……”他还想辩解。“够了。
”大老板打断他,“数据造假,夸大其词,张赫,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老板看着我:“凌仕,这个项目,从现在起,由你来全权负责。”我站起来,说:“是,
老板。”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张赫走在最后面。他经过我身边,停了一下,
用很低的声音说:“你算计我。”我看着他,说:“我只是把事实,摆在了桌面上。
”他没再说话,走了。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没有一点快感。只有一种空落落的。赢了,
又怎么样呢?7周一早上,公司公告栏贴出了年度优秀员工的评选结果。第一名,凌仕。
我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名字,感觉很陌生。周围有同事过来恭喜我,说着客气话。“凌仕,
恭喜啊,真是没想到!”“以后要多关照啊,凌经理!”我笑着,一一回应。张赫没来上班。
听说他递交了辞职信。我回到工位,桌上放着一个礼盒。上面没有署名。我打开,
里面是一套精致的咖啡具,一个小巧的手冲壶,还有几包看起来很高级的咖啡豆。
旁边有一张小卡片,上面是苏曼的字迹。“以后,喝点好的。”我拿着那张卡片,看了很久。
我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谢谢。”她很快回了一个字。“嗯。”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