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身着一品锦绣腾凤丞相服的顾斯白,端坐在太师椅上,喝着上等的霜梅消雪,静静等着故人来。
他比谁都清楚,成王败寇的下场
想不到他步步为营,千算万算,独独没有算到一个情字。说来也可笑,一个最善于用情字害人的人,却因唯独算错了这个字。
顾府里家丁婆子们乱作一团,抢东西的,大声辱骂的,喊叫的,还有互相动手的。
而顾斯白就那么端庄坐着品茶,有滋有味地看着。
哐地一声,顾府的门被一脚踹开,只见一个银盔白衣手持青龙月白戟地少年将军,浓眉鹰目,白袍带血,腰间还系了个白布,气势冷峻地步步走向那位悠哉喝茶看戏的人,他紧盯着喝茶那人,薄唇轻吐道:“顾一斯一白”。
顾斯白仿佛没看见白衣将军一样,继续品着茶,悠哉看着戏。
看着那群训练有素的黑甲侍卫鱼贯而入,控制着顾府的家丁丫鬟婆子们。
刚才那些如疯如魔地奴才们,此时都在黑甲侍卫的控制下战战兢兢的跪着。
此时地顾府鸦默雀静,只有顾斯白的喝茶声。
只见那位白衣将军也不催他,就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想等那顾斯白开口,问他一些话。
谁知顾斯白又啜饮一口茶后,轻轻摇了摇头。便“啪”地一下,把手里那上好的竹纹六方归雁杯给摔了,喃喃自语道:“茶,凉了,可惜了这上好的寒梅消雪。”
说罢,起身正了正衣襟,整了整仪容。对站在旁边静立不语的白衣将军说了句:“走罢。”
顾斯白就这么穿着一品官服走着,走过了九门街,走过了宣武门,走进了正直殿。
若不是左右各有黑甲侍卫站立,别人都得认为那穿着一品相服的顾斯白,走得是锦绣荣华路,进宫受封赏去了呢。
正直殿龙椅上,楚沧吟好整以暇地坐在龙椅上,看着站立沉默低头的群臣,还有跪在殿中央地两人,一个是五花大绑嘴被堵住的宣王,一个是身着一品锦绣腾凤相服的顾斯白。
楚沧吟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顾斯白,这人假借先帝密令连发五道口喻,命燕丰六小洲,朱雀关,云雁十三陵,切马口,清台三十二城,大开城门不说,而后又命那些将士和官员投诚,归顺于他。
这京城的门也是这顾斯白命人开的,宣王也是他困于锁龙台的,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甚感觉得有趣。
于是便说道:“这京城的门是你命人开的,朕那愚蠢至极的兄长,也是你困于锁龙台的。你是想将功补过,还是论功行赏?”顿了顿用眼睛扫了一下群臣,又笑了笑道:“可这天下谁人不知,奸臣顾斯白所犯下的罪孽,你让朕该如何待你?”
顾斯白缓缓抬头,拱手道:“禀皇上,罪臣顾斯白自知罪无可恕,但求皇上今日将罪臣顾斯白,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楚沧吟顿时眼睛一立:“哦?”又带有六分震惊,四分疑惑地眼神,看向从容不迫跪地淡定求死的顾斯白。
随即笑了笑,求解道:“这是为何?你这般助朕,就只是为了求死?”
顾斯白声音清冷坚定:“是,今日是罪臣好友生辰,罪臣想给他赔罪。”
听到顾斯白这句话,站在武官第三排的腰系白条抓他回来的白衣将军,握着青龙月白戟手不由得紧了紧,眼神晦暗难明地瞟向顾斯白。
楚沧吟听完顾斯白的话,仰头哈哈哈大笑三声,随即又看向顾斯白:“好,你这般有情有义,那朕今日便成全了你这份情意。”
顾斯白叩首:“臣,这主隆恩。”随即起身,走出正直殿,走出宣武门,也走出了他这一生所求,步步为营地黄粱梦。
顾斯白就这么走着,左右黑甲侍卫站立两边的百姓有的对他指指点点,有的对他横眉竖眼的辱骂着,有的言辞激烈甚至拿菜拿蛋砸他,他也依旧丝毫不惧两边气势凶猛的人群,礼相端庄从容不迫昂首挺胸地走着。
走到了刑台上身处宣武门方向,顾斯白撩起衣摆,便直直地跪下,随即便闭上眼睛,等着刽子手行刑。
只见蒙着红头巾黑壮魁梧大汉喝了口烈酒,便举起手中的大刀,对着喷了上去,随后酒碗一摔,正准备抬手。
这时有人大喝一声:“慢着,我来。”
只见一身黑衣金甲,身姿挺拔,俊郎有神的青年将军从马上下来,穿过人群,手持银灰长剑走上刑台,来到了顾斯白面前。
顾斯白随即睁眼看清来人,笑道:“云将军。”
此刻被顾斯白称为云将军的那位青年,此时面容狰狞,眼里恨意滔天地看着顾斯白说道:“你想死的这么简单,在我这里,难!来人,上大架。”声音充满了狠厉。
随即顾斯白便呈大字状被绑在了大架上。
云盘西则拿着剑,一片,一片地剜着顾斯白身上的肉,那手法让旁边看着热闹的老百姓们都打哆嗦,还吓晕了几个书生和妇孺。
此时架子上的顾斯白身上血迹斑斑,一品红的朝服很是艳丽殷红,衬的他的皮肤更加苍白,随即他又轻咳了两声,泣出了血,这个举动,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羸弱苍美了几分。
而云盘西旁若不觉,继续用剑剜着,还在那里数着,这一片是呈安的,这一片是我大哥的,这一片是孙…这一片…这一片沈喻林的,此时此刻的云盘西眼底早已染上了薄薄地红雾,黑衣金甲上也布满了血迹,金靴下踩的都是片片人皮,而他整个人也越发的魔障了。
当听到沈喻林这个名字时,顾斯白空洞的眼神仿佛进了一丝亮光,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哦,对了,今日是他的生辰。
他在心里问了句自己:“悔吗!”他也许神智也不清晰了,竟对着空气低喃了句:“悔。”
云盘西好像听到他这一句轻语,魔障的神智竟恢复了些清醒,问着被他折磨地已经奄奄一息的顾斯白道:“你说什么?”
这时,一枚利箭破空而出,穿过人群直至刑台,云盘西虽是背对,但也瞬间做出了反应,迅速躲开。
他这一躲,利箭就这般直直刺入了顾斯白的心脏,顾斯白想要抬头看清是谁,可阳光太强烈了,他也看不清,也觉得头颅已是越发的沉重,那谢字还未出口,便断了气息。
云盘西浓眉虎目怒看射箭之人,看清来人后大声怒喝道:“沈成玉。”
人群外骑着白马腰系白条手持青弓的白衣将军也是眼神清冷的看着云盘西。
周边百姓和黑甲侍卫皆默不作声,生怕这二人动了起来,祸及自己,咱们就看着热闹,犯不着把小命搭上。
就待这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衣着褴褛身上有烧伤痕迹的乞丐,穿过怔愣发呆只顾看两位将军热闹的人群,踉踉跄跄跑到了刑台上,看着那架子上身着一品锦绣腾凤相服却满身划痕,鲜血淋漓的人。
右手颤颤巍巍地去摸那张已经毫无生气秀美艳丽的脸,声音嘶哑地:“啊,啊!”那般凄楚地叫着。
云盘西看着这发疯的褴褛烧伤的乞丐笑道:“哼,想不到,还有人为这畜生流泪,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杀你,你滚边儿去,老子还要将这畜生的尸体剁了喂狗。滚开,别碍事。”说罢,便要用力推开,紧抱住顾斯年尸体不撒手的褴褛乞丐。
这一推,便看清了那乞丐的脸,哪怕脸上有烧痕和脏污,他也认得这人,这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至亲之人,怔怔痴迷对那乞丐说道:“大哥。是你吗?”问完后,眼里便落下了泪珠。
白马上,手持弓青的沈成玉听了云盘西的那句大哥,青弓从手中掉落,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衣着褴褛带有烧痕的乞丐。
而那褴褛乞丐仿佛是入了魔般紧紧地抱着绑在大架上已无生气地尸体,傻呆呆的任由眼泪掉落,只知道张口啊,啊,啊嘶哑而又绝望地嚎叫着……
至此,一代奸臣顾斯白的人生就此落幕。
后人对他的评判褒贬不一,但是唯一好奇的都是他的经历。
从卑微乞丐到一品丞相,竟只用了短短十年。
看前人,不看来者,甚少有这般传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