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粥棚被撞翻了一顶,是宰辅千金的马车。
又到了扮演羸弱的时候。
宰辅贾单舟的独女贾之乐,这人无理且不饶人,嘴角功夫最是厉害,难缠的很。
今日想要把施粥继续办下去,只能顺从,任由她轻嘲几句也就了事了。
难听的话,她许相思早就习惯了,心中也不会有任何沉浮。
而且,错过了东长街盛事,她本就在气头上。
表演嘛,总要功夫做足。
‘咳,咳咳’先以手掩唇轻叹几声,然后是黎红苏扶着她前往倒下的粥棚边。
仆妇稳稳扶着贾之乐,终是在春洪后的泥泞道路上寻到干净的一隅。
“许相思,你……你……”对方还未破口骂,她就佯装快要晕倒模样,气昏了头。
娇弱的身体伏在黎红苏的肩头,黎红苏配合着,安抚着她。
在远处,贾之乐未曾注意的一角,白榆扑哧一笑,手里的剑差点没握住。
她腹道:“这活只有自家小姐和黎姐姐配合得来,她接不了这活。”
装羸弱的戏白榆接不住,反着来她可以。
摇摇头,许二小姐难当啊!
忽而又欣慰笑,挺好,原以为自家小姐过早知事装不了天真。
贾之乐确实静了几分,她爹宰辅的权势使她在隋都有孤傲的资本,她自己可以傲气凛然但若有人超过她,她必折之,摧之。
许相思眼睛闭着,间隙又眨眨眼偷看,二人之间的战火燃不起来,她瞧她再放几句脏语应该快走了。
忽而想起,她这一点倒似林国公。
这念头要尽快从脑海中挥去,怕自己演砸了,又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了些,今日本就不施粉黛,穿着简朴,俨然一副病娇模样。
果不其然,贾之乐不屑与毫无抵抗力的人对峙,丢下几句话就走了。
“许相思,你求菩萨拜佛做这些事有什么用,老天还不是给你一副病娇身体。
只怪你名字没取好,相思成疾。”
这话对她而言很轻,不痛不痒。
贾之乐的马车走远了,施粥得以继续。
黎红苏仰头对着远处嗤道:“你还不是一样,假千金。”
白榆来到二人身边。
贾之乐前些日子去华亭游玩,原本是要观赏今日东长街热闹的,可遇到了春洪,一路赶来还是晚了。
可想而知,华亭的灾情比茶陵要严重的多。
白榆道:“小姐,线索来报,华亭情况不乐观。”
“猜到了,天灾无情我们助之,于我们也有益处,华亭县我们磨了几年也没有进展,那县令老头顽固的很。”
万事因果业报,她仰望天空,心道:“我许相思善恶皆染,功过相抵。”
自三年前隋帝杨浩重病,众医官将他从鬼门关夺回来后他就不怎么管事了,平日里求长生,爱护身体的很。
党派纷争,皇子内斗,这也给了她机会。
这次春洪虽有拨款赈灾,可银子去哪了呢?
赈灾物资送到百姓手中的只是几床破旧被褥。
一个都水台陈监事还不够,于她而言是机会,要将这件事往深了挖,显然功大于过,老天都在帮她。
她转身对白榆道:“听说陈监事身边有一人逃了,通知彪爷把这人挖出来。”
白榆应下:“好的,小姐。”
黎红苏估摸着时辰,申时了,“姑娘,余娘让你今日务必早回家,其它事我会和白榆办妥的。”
……白日晴天突降暴雨,天空挂起七彩祥云。
赶在最后一刻,许相思从糖果铺出来,捧着彩色果糖归家。
至家门口她便把糖果藏好。
南街梧桐巷有一铺叫‘余娘生鲜’,她和余娘,妹妹安安住在这里 。
今日是她十八岁生辰。
余娘早早收了摊在厨房忙碌一下午,她在门口偷瞄屋内,检查是否将糖果藏好。
屋内不远处摆放着一张西方桌,桌面己满满当当,有炖肘子、东坡肉、鱼羹、花蛤汤、青菜时蔬……今晚她必定能胖。
余娘最擅长各类生鲜,安安捧着碗在杌凳瞪大了眼。
“安安”余娘叫一声,她想伸手又缩了回去,抿了抿嘴。
“阿娘,安安只是想看看是否还是热乎的。”
“阿娘还不了解你,要等姐姐回来才可以吃哦。”
“知道啦。”
视线继续偷瞄,往里看,余娘还在厨房忙碌,靠近灶台的地方有一个盛满水的青石缸。
余娘刚用了水,一只葫芦瓢在水面晃动。
视线拉回来,忽而撞上安安垂涎欲滴模样,她没憋住笑出来声。
“姐姐,姐姐回来了。”
安安放下碗筷下凳。
“阿娘。”
许相思进门,安***着她不放手,二人一起进厨房。
她替余娘擦了擦汗。
余娘手中活不停,家常话道:“没事,还有最后一个寿面没做呢,怕你回来晚,面会糊,所以放到最后。”
余娘用刚才青石缸里舀出来的水洗了锅,现在重新舀水,“先去坐着吧,等水沸了就下面条。”
三人出厨房,余娘去柜子里拿酒,她去帮忙,从里头提一瓶红色布条酒塞的米酒坛。
“唉,唉……”余娘一把拦住她手臂,“不能喝。”
于是,余娘拿出旁边的两坛梅子酒。
许相思最喜梅子酒,三月梅子酒难得。
余娘最爱米酒,可许相思不知怎的,只要沾上就过敏,只要她在,余娘就不会拿出米酒,即使她不喝。
有人牢记她的禁忌,爱之,护之。
有人牢记她的禁忌,折之,摧之。
拔掉塞子,二人举坛,一口酒下肚。
安安眼巴巴看着。
自然比不得富贵人家,可她有余家独特的庆祝方式。
余娘得意喊一声:“安安。”
安安明晃晃动作,又似悄***不被发现地从西方桌下捧出一个花环,她低头,安安将花环套在她头上。
这花环上有兰花,啊!
她想起,家里唯一一盆兰花不会被安安折了吧!
花环上还有迎春花,三月迎春花很普遍,随处可摘。
可此刻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