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娜蜷缩在铺子后门的木箱上,指尖捏着一把豁口的匕首。
刀刃正沿着土豆凸起的弧度游走,削下的皮薄得能透光,打着卷落在她沾满煤灰的靴边。
十七年来,她每天清晨都这样为养母准备早餐——把六个土豆削成十二瓣,不多不少。
这是玛丽安定的规矩,就像她定下“每把剑胚必须捶打九百次”一样不容置疑。
匕首突然一滑。
“嘶——”艾莉亚娜猛地缩手,看着血珠从食指渗出。
她盯着那抹猩红愣神,首到听见巷口传来马蹄铁撞碎石板的声音。
十二匹战马将铁匠铺围成铁桶。
为首的男子摘下铁面罩,蜂蜜色卷发在落日下泛着油腻的光。
艾莉亚娜认得这张脸——雅各布·维恩,去年还在集市为偷苹果向她求饶的教会杂役,如今胸前却挂着审判官的银太阳徽章。
“根据《光明法典》第七条例,”他展开羊皮卷时,袖口露出崭新的金线刺绣,“铁匠玛丽安·白誓涉嫌庇护黑魔法学徒,即刻收押审查。”
铺子里传来“当啷”一声巨响。
玛丽安拎着锻锤走出来,围裙上沾着昨夜淬火用的狼血,己经氧化成锈褐色。
她甚至没擦汗,只是把锻锤往地上一杵:“雅各布,你爹知道你把教堂蜡烛熔了铸钱币吗?”
雅各布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突然拔剑劈向铁匠铺招牌——生铁铸造的“白誓”二字轰然断裂,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土。
艾莉亚娜听见养母磨牙的声音,像锻打劣质铁矿时的咯吱响。
她下意识摸向墙边的烧火棍,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证据呢?”
她挡在玛丽安身前,烧火棍横在胸前。
审判官从怀中掏出一块棱形水晶。
当它对准玛丽安时,水晶内部浮现蛛网般的黑丝。
“渎神者印记。”
雅各布的微笑让卷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除非…有人自愿代她受洗。”
艾莉亚娜的指尖突然灼痛起来。
烧火棍顶端迸出一点金芒,那光芒如同融化的黄金,顺着木纹缓缓流淌。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吸收落日余晖——巷子里所有物体的影子都在向她脚边收缩,仿佛被无形的漩涡吞噬。
“停下!”
玛丽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却反被烫出一串水泡。
老人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骇人景象:那些光芒正在艾莉亚娜皮肤下游走,逐渐勾勒出盛放的紫罗兰花纹。
审判官们齐刷刷跪地。
雅各布的声音因狂喜而变调:“光明之女…《圣谕录》里预言过的…”玛丽安突然扳过艾莉亚娜的肩膀。
一枚边缘残缺的铜币被塞进少女掌心。
紫罗兰图案的尖刺割破皮肤,血珠渗入凹槽的瞬间,艾莉亚娜听见养母的耳语:“记住,预言是圆的。
你看到的第一面——”“——永远是谎言。”
艾莉亚娜下意识接话。
这是玛丽安在她六岁那年,第一次教她辨认铁矿时就说过的话。
老人突然扯下颈间的皮绳,挂坠盒里藏着一小片褪色的襁褓布料。
“等到了教会,”她把挂坠盒塞进艾莉亚娜衣领,“去找藏书塔地窖第三排的铁柜。”
当审判官把艾莉亚娜推上马车时,最后一丝夕阳正从玛丽安背后褪去。
老铁匠站在漫天飞舞的煤灰里,轮廓像一柄插在大地上的断剑。
烟囱终于不再喷吐火星,而铁匠铺的阴影里,隐约有什么东西泛着狼血般的暗红。
马车碾过“白誓”招牌的残骸,艾莉亚娜握紧铜币,听见雅各布对随从轻笑:“给大主教传信——我们找到‘容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