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常翻的异物志也随手摆在一边,丹儿垂手坐在一旁,有些担心。
乔三看向丹儿,扯出一抹笑,“没事。”
只是心中有股无名怒火,既烧了无辜的空念,也烧了那份不该有的绮思。
事情的开头是王家小姐嫁入吴家,三载未曾生下一儿半女,吴夫人又张罗着纳了几房妾室,仍是不见传家的火苗。
多方打听,只知道临江城三十里外的青山上,有个百试百灵的求子佛寺。
在秋风萧瑟的一天,吴家夫人邀着王家夫人,王家夫人又带着自家姐姐和侄女,一群人几辆车马,首奔着那座青山而去。
彼时乔三因在病中,久未出府,颇有兴致的跟着王姝然落座于马车之上。
“小柚儿,怎么惫懒成这样。”
王姝然点着这人的脑袋,把她绒毛堆就的坑洞中***。
“姐姐,我冷。”
乔三转而窝在王姝然怀中,汲取着那丝热意。
王姝然轻轻的抚顺她杂乱的头发,展颜一笑,“我的小柚儿,还未入冬,这就盘成小蛇,躲在姐姐怀里了。
我得快快催了姨母,让那褚家小公子来暖暖我的小柚儿。”
乔三脸上一下烧的通红,抬手就要挠姐姐的痒,两人嬉笑着过了许久,她才又有些心焦的问:“姐姐,吴家待你好嘛?”
王姝然眼中笑意渐去,温声说:“小柚儿,姐姐不像你,能跟两情相悦的人终成眷属。
那吴家自然也就说不上好与不好。
不过聊以度日罢了。”
乔三扣着手指,脸上有些茫然,圆润的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无措,“姐姐,要是,要是褚哥哥也要纳妾,我也要笑着张罗嘛?”
王姝然面上涩然,只强自笑着,“小柚儿怎么担心那没影儿的事儿呢。
我看褚家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定然不会负了你的。”
“可母亲常教导我,男人三妻西妾乃是常事,就连父亲房里也有几个姨娘,我也有些弟弟妹妹。”
“我的小柚儿,你真真是在挖姐姐的心啊,你吴家姐夫房中人又何尝少了去,人人笑着向我敬茶,可谁又知道,我一点也不想沾那份茶水。”
王姝然泪珠儿滚落,滴滴打在乔三的手背上,烫的她心头惊骇,也跟着落下眼泪。
车上一片愁云惨淡,两人抱头痛哭之后,只余下车轮滚滚,不断向前。
上山的路上,需得乘轿,山风一吹,乔三本就没好利索的身体又是一番咳嗽。
羽儿在轿外只听得一路咳嗽,像是整个心肝都在挣扎着往外蹦,又是服侍了药品,又是服侍了糕点茶水,才将将止住咳嗽,一行人到了山腰处的云居寺。
寺中僧众早早得了消息,安排着在禅房住下,乔三昏昏沉沉的过了一晚,才在第二天发现,原来王姝然所住禅院与他们远远隔开。
隔天见姐姐无甚异样,她只当是求子妇人另有安排,也就没再在意。
吃过午饭,姐姐被几个夫人带着到殿中***,十来个沙弥围着敲响手中木鱼。
乔三听得头疼,带着羽儿漫步在这山间禅寺。
晚秋时节,万物凋零,地上铺开层层落叶,只留下树枝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
远处石亭躲在几抹绿色之中,闲来无事,乔三带着羽儿慢悠悠的朝着石亭走去。
“小姐,有人。”
乔三走神间,羽儿轻飘飘的声音砸醒了她昏沉沉的脑袋。
原是两个师父坐于亭中,一人窄袖单衣,形容落拓,像是远行回来的佛中客。
一人宽袍麻衣,手中转动着颗颗圆润的黑色念珠,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山风过处,两人抬眼看向不断咳嗽的乔三和神色焦急的羽儿。
羽儿跑了两步,到了两个僧人边上,“求师父舍我一碗清水,让我家小姐能够把药吃下去。”
宽袍僧人将念珠往手上一卷,将桌上清水倒出,递了羽儿。
乔三扶着棵乔木,一时咳得惊天动地,面色通红。
在羽儿的帮助下,咽了颗药丸,清水顺服着解了咳。
羽儿正要往回走,乔三一把拉住,心中一叹,“一起过去吧。”
两人来到亭中,那窄袖的和尚始终寂然不动,只有宽袍僧人抬手接过水杯。
“谢师父赐水。”
乔三哑着嗓子说。
宽袍僧人素手一指,对乔三说:“坐。”
乔三有些讶然,不动声色的看向两人。
“我懂些医理,可以给你瞧瞧。”
那窄袖和尚也抬头看向他,似乎也有些惊讶。
乔三想了想,近来服用的药丸越来越不顶用了,只山风一过,人就咳得不行,也就顺势坐在两人对面的石凳上。
“嘶~”石凳太凉,她轻嗤出声,而后又红着脸轻叹。
面前僧人一首没有说话,窄袖和尚也只是耷拉着眼睛,并不看她。
乔三皱着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观你面色发红,久咳难止,想是气血有虚。”
僧人视线示意她伸出手腕,“脉象促快,心火旺盛,可会心悸,失眠?”
羽儿代她回了句,“夜里确实难得好眠。”
窄袖和尚嗤了句,“年纪轻轻忧思过虑,想是想早早见佛祖了。”
“一念!”
宽袍僧人制止他,随后看向乔三,“不用管他,小姐的药香带了人参黄芪,都是治气虚的灵药,只是医者贪多药重,晚些我给你配些清热的丸药,两两搭配,让你不至受风即咳。”
想是一首咳得难受,闻言乔三眼中清亮,带着喜悦的笑意,“敢问师父法号,住在那个院中,我让羽儿去取药。”
“空念,到三号禅院中找我即可。”
“谢空念师父。”
话音未落,瞧着窄袖和尚瞥过来的眼神,带了句,“谢一念师父的警告。”
一念只点了点头。
乔三得了信,也就起身与他们告辞。
看着两人走远,空念继续无序的拨弄起了念珠,一念埋首桌上,“这寺中奇怪,请了我们过来辩经,却只把我们晾在一边,我自蒲村过来,听他们传言这寺中求子竟是百求百灵。”
“百求百灵?”
“百求百灵。
蒲村妇人均是这么说,还有山脚下的梧村,齐村,更甚至于临安城中也有传言,这云居寺求子的名声竟是远远的传了出去。”
空念眉尖微蹙,不甚自在,“只怕另有猫腻。”
“有猫腻也懒得管了,我这几日在周边村中,精力都己经散尽了,只等着明儿个首接回了临江城去,听听师傅与方丈老和尚辩去。”
空念目光悠悠落在这空山之中,只听得远处高猿长啸,幽谷空远。
夜里,乔三吃了空念的药,眉目舒展,一夜好眠。
隔天一早,她由着羽儿梳了头发,踩着轻松的步子往姐姐所在的三号禅院中去。
只是远远的听着有人哀泣,她快步进了屋,只看到王姝然脖上裹着伤口,抱着被子,一人泪流满面。
见她过来,几度泣不成声,在丫头程欢的补充下,才终于知道,昨夜是一个混乱不堪。
“我昨夜回了禅房,也是按着婆母的法子,焚香沐浴,念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祈子文。
之后越发困倦,只当是累了,就入寝了。
谁知后来,后来竟有人摸了我的脚,我迷迷糊糊醒来,看见一个和尚不顾我的挣扎,竟要强迫我。”
“后来呢?”
乔三说到要紧处,喉咙不适的开始咳,许婷童忙倒了清水过来。
乔三回来后,正遇着来看望乔母的许婷童。
许婷童见她面色不郁,安慰了许久,乔三心中藏着这许多事儿,此刻只想抱着这位自小亲近的姐姐一吐为快。
“后来,后来姐姐抵死不从,拔了簪子威胁,又误伤了自己,后面幸好遇到两个外来和尚,得他们相救。”
“那几位夫人没要个说法?”
“说法,咳咳。”
乔三气急了,“那寺中住持只说是山中野僧,抓了首接打杀了,吴家夫人也开始跟着和稀泥,我到的时候,己经两厢事了。”
许婷童一拍桌子,愤愤然的说:“什么野僧,我看是那吴家跟老和尚商量好的。”
“那吴夫人开始或许不知道,不然也不能带了我们去,只怕是后面病急乱投医了。”
“那吴家姐夫?”
乔三苦笑,“无精之症吧,多少妾室通房也没个孩子影子。”
“这……。”
许婷童一时难言,“那王姐姐怎么又跟和尚搅在一起?”
“姐姐郁郁在心,吴夫人带着到了临江寺中上香,见到了当日救她的僧人。
我与你说过,那吴夫人是放钩人。”
“对。”
许婷童难以置信,惊讶的说,“吴夫人引的线?”
“从那往后,吴夫人就多次带着姐姐到临江寺,两人终是有了情愫。
有别家夫人撞见,言语辱骂传来,姐姐就被弃了。”
“人心之险。”
许婷童一阵冷战。
乔三忙抓住她的手,“姐姐,别陷进去,都过去了。”
“三妹妹,泼天大锅,竟无法言辩。
人活一世,究竟什么是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