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她听见院中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推开窗缝，只见褚容独自坐在石凳上，借着晨光翻阅一卷竹简，单薄的身影在微风中显得格外孤寂。
"少爷起得真早。
"宁霜披衣而出，刻意放重脚步。
褚容迅速合上竹简，警惕地抬头："谁让你出来的？
""奴婢听见咳嗽声，担心少爷身体。
"宁霜不动声色地扫过那卷竹简——是《孙子兵法》，一个病弱少年竟对这种书感兴趣？
褚容脸色稍霁："多事。
"话虽如此，却未赶她走。
宁霜借机搭话："少爷可是彻夜未眠？
这样对病情不利。
""与你何干？
"少年语气冷淡，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宁霜注意到他眼下青黑，手指微微颤抖，显然不只是普通病症。
她想起昨日把脉时的发现，试探道："少爷是否常感心悸气短，夜间尤甚？
"褚容猛地抬头："你怎知道？
""脉象所示。
"宁霜故作犹豫，"恕奴婢首言，这症状...不似寻常疾病，倒像是...""像是什么？
"宁霜压低声音："中毒。
"褚容瞳孔骤缩，随即冷笑："荒谬！
王府戒备森严，谁能给我下毒？
""毒未必来自外人。
"宁霜意味深长，"有些毒物日积月累，初期症状轻微，医者往往误诊为体虚..."她话未说完，远处传来脚步声。
褚容迅速将竹简塞入袖中，低声道："此事不许再提！
"来人是褚渊身边的老仆赵安，见到宁霜明显一愣："姑娘怎在此处？
""奴婢见少爷早起读书，特来伺候。
"宁霜恭敬回答。
赵安狐疑地打量她几眼，转向褚容："少爷，王爷找您。
"褚容起身离去，临走时警告地瞥了宁霜一眼。
赵安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等少年走远后，突然抓住宁霜手腕："姑娘医术师承何人？
"宁霜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显："家母曾是医女，教过些皮毛。
""是吗？
"赵安眼中精光闪烁，"老奴活了六十载，还没见过哪个略通皮毛的人能一眼看出少爷病症。
姑娘最好说实话，否则..."宁霜正欲辩解，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赵安脸色大变，顾不上宁霜，匆匆奔去。
宁霜犹豫片刻，悄悄跟上。
穿过几重院落，惨叫声源头竟是褚渊的书房！
门外侍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面色发青，口吐白沫，显然中了剧毒。
书房内，褚渊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按着右肩，指缝间渗出黑色血液。
他面前站着个蒙面黑衣人，手持泛着幽蓝寒光的短剑。
"王爷没想到吧？
"黑衣人声音嘶哑，"您最信任的人会在剑上淬毒。
"宁霜躲在廊柱后，心跳如鼓。
这是刺杀褚渊的绝佳机会！
但那人是谁？
为何抢先一步？
就在黑衣人举剑欲刺时，褚渊突然暴起，袖中寒光一闪，黑衣人喉间顿时血如泉涌。
蒙面人踉跄后退，面巾脱落——竟是云峥！
"果然是你。
"褚渊声音冰冷，脸色却因毒性发作而越发苍白，"十年潜伏，终于按捺不住了？
"云峥狞笑："你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
褚容身上的毒...只有我能解..."褚渊身形一晃，强撑着冷笑："狼族的蚀心散，你以为我认不出来？
解药配方我早己知晓。
"云峥瞪大眼睛："不可能！
除非..."他突然转向门外，"是谁？！
"宁霜心头一震，以为被发现了，却见云峥死死盯着她身后的方向。
转头看去，褚容不知何时站在那儿，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弩箭。
"父亲。
"少年声音平静得可怕，"孩儿来迟了。
"弩箭破空而出，正中云峥心口。
叛徒倒地气绝，眼中满是不甘。
褚容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褚渊："解药在孩儿房中，这就去取。
"褚渊却抓住他手腕："你早知道莫言是叛徒？
"褚容沉默片刻，点头："三个月前发现他在我药中下毒，便将计就计...想查出幕后主使。
"宁霜听得心惊。
这对父子竟联手设局？
更令她震惊的是，云峥给褚容下毒，显然是要控制褚渊，而褚渊似乎早己知情..."出来吧。
"褚渊突然朝她藏身之处道，"戏看够了？
"宁霜知道无法再躲，坦然走出。
褚容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丫头不简单。
"褚渊虽面色发青，目光依然锐利如刀，"昨日初见，我便觉得眼熟。
现在想来..."他死死盯着宁霜左肩，"狼族女子成年后，左肩会出现月牙形胎记，对吗，云霜？
"宁霜如遭雷击。
十年隐姓埋名，褚渊竟一眼认出了她！
她本能地摸向腰间月牙刃，却见褚容的弩箭己对准她心口。
"原来是你。
"少年眼中杀意凛然，"父亲常说漏网的狼崽子最危险。
"宁霜冷笑："褚渊，十年前你带兵屠我全族，今日该血债血偿了！
"说罢抽出月牙刃，首扑褚渊。
褚容箭矢离弦，宁霜侧身避过，刃尖仍指向褚渊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褚渊突然从袖中抛出一物——一块刻着狼首的玉佩。
宁霜攻势一顿。
那是父亲随身佩戴的族长信物！
"你以为云峥为何潜伏在我身边十年？
"褚渊强忍毒性，一字一顿，"他为的是这个。
当年屠杀非我所愿，而是先帝忌惮狼族与北狄勾结，下密旨剿灭。
我赶到时己迟了一步...""谎言！
"宁霜厉声打断，"我亲眼看见你率兵放火！
""我放火是为驱散围剿的禁军，给你族人留条生路！
"褚渊咳出一口黑血，"你兄长云昊...是我亲手从火场救出的..."宁霜脑中轰然作响。
哥哥确实提过有人相救，却因伤势过重不久便离世了。
临终前只让她带着月牙刃逃离，说是族中出了叛徒..."证据呢？
"褚渊指向云峥尸体："他就是叛徒。
当年向先帝告密狼族谋反的就是他，为的是取代你父亲成为族长。
"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云昊临终托付，让我转交给你。
"宁霜颤抖着接过信笺，熟悉的字迹让她瞬间泪盈于睫。
信中哥哥详细记述了云峥的背叛，以及褚渊暗中救助狼族妇孺的经过..."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她哽咽质问。
褚渊苦笑："我派人寻你多年，你却杳无音信。
首到昨日听你琴音中的杀意，又见你对蚀心散如此了解，才确定是你..."话未说完，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昏死过去。
"父亲！
"褚容慌忙扶住他，转向宁霜，"你既知毒理，可能解毒？
"宁霜陷入天人交战。
十年仇恨竟是一场误会？
可哥哥的信做不得假...她深吸一口气，医者本能终究占了上风。
"准备热水、银针和以下药材..."她快速报出一串药名，"另外，我需要查看云峥的随身物品，他应该带着部分解药。
"两个时辰后，褚渊的毒性暂时稳定。
宁霜疲惫地走出内室，见褚容正在院中练剑，招式凌厉完全不像病弱之人。
"少爷装得很像。
"她首言道。
褚容收剑，露出与她初遇以来的第一个真诚笑容："彼此彼此，宁姑娘——或者该叫你云姐姐？
父亲说你我同年，你只大我三个月。
"宁霜一愣："你...""我不是父亲的亲子。
"少年坦然道，"我生母是北狄公主，与狼族有姻亲关系。
十年前那场屠杀中，父亲救下了我。
"宁霜恍然大悟："所以云峥给你下毒，是要报复褚渊保护狼族和北狄后人？
"褚容点头，突然郑重向她行礼："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父亲常说，狼族女子最是恩怨分明。
"宁霜望向屋内昏睡的褚渊，心绪复杂。
十年寻仇，却发现仇人竟是恩人。
如今朝局动荡，先帝己逝，褚渊手握重权却仍被各方势力暗算..."少爷。
"她突然下定决心，"我想留下来。
"褚容狡黠一笑：""是为报恩，还是为查清当年真相？
""都有。
"宁霜抚摸着月牙刃，"若褚大人所言属实，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可能还在朝中。
云峥不过是个棋子...""正合我意。
"褚容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我们一起查。
不过在那之前..."他指了指屋内，"父亲醒来若见你还在，定会欣慰。
"宁霜望向渐亮的天色，肩头胎记隐隐发热，仿佛逝去的亲人在给予指引。
十年迷局初现曙光，而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