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姜诟
整个城市都被这压抑的氛围所笼罩，仿佛被一只巨大的黑手紧紧捂住。
沉闷的水汽如同一层厚厚的浓雾，裹挟着浑浊的风，肆意地吹拂过少年的面颊。
那风带着一丝潮湿的寒意，让人感到有些不适。
车窗外，高楼大厦林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灯光，犹如夜空中的繁星般璀璨夺目。
然而，与这繁华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道上的行人却寥寥无几，显得格外冷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原本压在城市上空的黑云似乎越来越沉重，仿佛随时都可能坠落下来。
就在人们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突然，一声惊雷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这声惊雷如同一只凶猛的巨兽，狠狠地撞击在那片黑云上。
刹那间，黑云被撞得粉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西散飘飞。
噼啪作响的雨幕如同一幅巨大的珠帘，伴随着今夜的第一缕凉风，从天而降。
那雨滴打在少年微微探出的手掌上，带来一丝寒意。
男孩原本沉沉的面色在感受到这一抹轻柔的冰凉后，才缓缓舒展开，仿佛这场雨迟到了许久。
前座的司机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的目光透过镜片，若有所思地看着后视镜。
在镜子里，他看到了坐在后座的小少爷，他一言不发，安静得有些异常。
司机的视线从后视镜移开，转而投向车窗外。
窗外，天空阴沉沉的，终于，第一滴雨落了下来，紧接着，更多的雨丝纷纷扬扬地飘洒而下。
早春的第一场雨，总是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
它似乎想要洗刷掉冬日的凌冽，却又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仿佛害怕会打破雪下的余温。
于是，它就这样闷闷地憋着，一首憋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终于让人感受到第一缕春风的温润。
男孩的眸子沿着街边慢慢向后远去的树影掠过，不掺杂一丝其他的神色。
忽然，街边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吊儿郎当，在街边小店门口避雨的少年，他头上乱糟糟的鸡窝头被雨幕打湿，不断有水珠从他的鬓边滑下。
“停车”男孩轻声朝着前面的司机说道，神色中有了几分难得的笑意。
路明非此时正无语至极，这天公当真是可恶透顶，怎么一下午都不落下半颗雨珠，偏偏在他回家的路上一盆水全浇了下来。
郁闷的路明非正思考着是冒雨找个就近的网吧来上一盘酣畅淋漓的星际争霸，还是早点打个车回家比较好，去网吧的话，这几天自己的朋友老唐又有事情要忙没法上线，可是一想到回到家里那个让人糟心的弟弟，和闹闹叨叨没完的婶婶，他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就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一辆02年产的黑色奥迪A8突然停在了他面前的马路边，这辆豪车的后座的车窗慢慢降下，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浮现在路明非的眼前。
那略有几分清冷气质的俊朗少年此刻脸上挂着几分笑意向路明非招了招手，不容路明非拒绝，轻笑道。
“上车”路明非看了车内的少年一会，才慢慢的反应过来，惊讶道“姜诟？
你多久没来学校了？
我都以为你不在国内了”少年并没有回应他的话语，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路明非。
只见路明非被雨水淋得湿透，浑身湿漉漉的，仿佛一只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他的头发紧贴着额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衣服也被雨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然而，少年似乎对路明非的这副模样毫不在意，他再次重复道：“上车。”
路明非跟谁客气都不会跟眼前这人客气的，短暂的惊讶过后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姜诟眼看一身水渍的路明非坐了进来，非常迅速地与其拉开了距离。
路明非一脸鄙夷的看着姜诟这种“疏远”的行为，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你让我上车的吗？”
姜诟点点头，依旧保持距离，一本正经地说道：“两者不冲突。”
然后对前面的司机说道“开车吧，顺路，到了让他自己说。”
路明非才懒得跟姜诟计较这个，从前座背袋中取出一盒纸巾开始自顾自地擦拭脸上的雨珠，然后话锋一转问道：“倒是很久没在学校看见你了，你这半年上哪去了？
不读书了？”
姜诟摇摇头：“自学，家里有安排，学校肯定是不去了，高考看情况参加吧，不然就出国留学。”
“你这成绩要是不高考，你们班主任不得哭死啊，错失一个状元门生。”
路明非故作痛心疾首状“哎，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富家公子，高考说不考就不考，大不了出国留学。”
姜诟望了望路明非，唇角勾起一点狡黠的笑，轻声说道：“比起为爱痴狂的文学社青年，我还是自愧不如的。”
说到这，路明非明显脸色变了，此时像一截蔫了的苦瓜，一脸郁闷地瞪了姜诟一眼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往我心窝子上捅刀子？”
姜诟看到路明非这副吃瘪的神色，难得笑出了声，有些忍俊不禁地接着说道：“别误会啊，万一哪天成了呢，正所谓郎才配女貌，鲜花就得插在牛粪上，你这朵牛粪还是不要太看轻自己。”
路明非面色不忿“嘿，你这损人不带脏字的本事见长啊！
我怎么就成牛粪了？”
姜诟笑着摆摆手“好好好，我们的路同学是一朵娇滴滴的鲜花。”
路明非刚想再反驳几句，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问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家里给你安排啥了，不会是去继承家族企业吧？”
姜诟脸上的笑意不减，目光望向窗外的雨幕，缓缓说道：“比那复杂，我要说家族是修仙世家，如今我要开始学习家族传承的仙法，以后说不定长生不老？
你信不信？”
路明非无语，他实在对姜诟这瞎扯淡的本事是佩服得不行。
姜诟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我真成了神仙第一个把陈雯雯许配给你。”
路明非不太想搭他这茬，只能敷衍道：“行吧行吧，你要是哪天成了神仙，可别忘了我这个兄弟。”
姜诟嘴角上扬，“那是自然。”
车窗外，细密的雨丝如牛毛般飘落，编织成一层朦胧的雨幕，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氛围中。
雨水敲打着车窗，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场轻柔的交响乐。
司机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专注地操控着方向盘，车子平稳地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之间。
他一言不发，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车窗外的雨景和后座上的两个少年都漠不关心。
后座的两个少年，一个靠在窗边，另一个则坐在中间。
他们之间偶尔会有一两句简短的对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交流也变得越来越稀少。
渐渐地，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的雨幕，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雨滴顺着车窗滑落，形成一道道水痕，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少年们的目光透过这层模糊，落在远处的建筑、街道和行人身上。
城市的喧嚣在雨声的掩盖下显得有些遥远，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路明非的眼眸中，城市的灯光如流星般向后疾驰而去，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倒流。
当那熟悉的街口终于在前方不远处若隐若现时，他缓缓转过头，看看身旁望着窗外出神的姜诟，轻声说道：“到了，就是这里。”
姜诟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司机似乎对这一带的路况了如指掌，无需姜诟多言，便己经熟练地找到了一处便于路明非下车的地方，然后稳稳地将车靠边停下。
路明非感激地看了姜诟一眼，道了声谢，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转身迈步下车。
车门被路明非轻轻地合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他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仿佛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突然转头，目光首首地落在了姜诟身上。
姜诟坐在后座上，透过车窗看着路明非的一举一动。
当他看到路明非转身并挥手示意时，他立刻明白了路明非的意思，于是他迅速地按下按钮，将车窗降了下来。
路明非快步走到窗前，将头凑近，他的眼睛紧盯着姜诟，轻声问道：“你以后不会去学校了，对吗？”
姜诟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点头，表示默认。
路明非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接着说：“那，你有QQ吗？
可以给我留个号码，要是没有的话，留个手机号也行。”
姜诟不禁有些无语，心想：“这家伙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这个？”
然而，面对路明非那认真的表情，他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报出自己的QQ号码。
路明非一边听着，一边用手指在车窗上比划着，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记住了这个号码。
等姜诟报完后，他又重复了一遍，保证真的记下来之后才点点头。
“别站着淋雨了，赶紧回家去吧。”
姜诟微笑着对路明非说，同时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路明非点点头，最后看了姜诟一眼，然后转身走进了雨中。
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姜诟的视线里。
路明非往家里走着，偶尔转头看一眼姜诟家车子离开的方向，不知怎么莫名来的一股感慨和伤感。
遥想两个人认识的原因还真算操蛋，当初还是月考尿遁偷偷看小抄的路明非遇到了提前交卷在厕所外闲逛的姜诟，路明非顺嘴问了某道数学选择题的答案，姜诟也是顺口一答，而就在厕所转角同样巡视的教导主任给他们俩抓了个正着。
对于姜诟的第一印象是高一的期中表彰大会，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清冷俊朗的少年以领先年级第二30分的优异成绩通杀了整个仕兰高中新高一一届，那时候路明非只觉得这小子肯定是个书呆子。
两人在公平公正地双双受到了年级通报批评之后，路明非才在之后两人的相处中，算是真正了解了姜诟这个人。
或许这就是路明非与生俱来的天赋吧，他就像一个拥有着敏锐触角的观察者，总能察觉到那些被他人忽视的细节。
无论是一朵悄然绽放的小花，还是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他都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别样的美和意义。
这种独特的感知能力，使得路明非在看待周围的人和事时，往往比别人更加深入和细致。
他会留意到别人不曾注意到的细微表情、语气变化，甚至是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行为举止。
对于姜诟来说，同样如此。
在仕兰中学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姜诟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他总是独来独往，与其他同学之间似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路明非虽然和姜诟不是同班，但从那次年级通报批评开始，路明非就从未见过姜诟和其他任何人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在校园生活中，高中生们常常热衷于成群结队地一起行动，比如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上厕所等等。
然而，路明非却从未见过姜诟参与其中。
他总是默默地一个人走着，仿佛与周围的热闹喧嚣毫无关系。
一个面若冰霜、沉默寡言、学习优异且相貌俊朗的富家子弟，这便是路明非对姜诟的最初印象。
在路明非的认知中，这样的人往往具备大多数三好学生的通病——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俯瞰他人，仿佛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其他人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陪衬。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路明非逐渐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真正孤傲的人，其眼眸中绝对不会流露出那种特质。
而这，恰恰是路明非的过人之处。
他无法用言语确切地描述出自己从姜诟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但那种感觉却如影随形，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
路明非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看似冷漠的人。
他发现姜诟与其他所谓的三好学生有着本质的区别。
尽管姜诟在学习和外表上都堪称优秀，但他的内心世界却并非路明非所想象的那般高傲和冷漠。
对于像路明非这样自认为是失败者的人来说，将姜诟这样的三好学生归为同类，实在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情。
毕竟，他们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同。
然而，正是这种潜意识里的认知，让路明非对姜诟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和亲近感。
姜诟这样的人，就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路明非那如烂泥般腐朽的人生。
这束光如此耀眼，以至于即使是像路明非这样的“咸鱼”，也无法在它的照耀下继续心安理得地躺着。
路明非曾被这束光照得心生躁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内心深处涌动，让他产生了想要翻身的欲望。
那是一种对改变的渴望，对摆脱现状的冲动。
然而，当姜诟最终离开时，路明非心中却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悲伤。
这种悲伤并非源于失去了一个朋友，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失落感。
姜诟的离去，让路明非感到自己仿佛再次被黑暗吞噬，重新回到了那片无尽的腐烂之中。
路明非不禁感叹，姜诟走后，谁还会在意他这个迷失在人生道路上的人呢？
就像那束阳光消失后，关山终难越，又有谁会为我这个失路之人而悲呢？
此时路明非心中大有一种与初恋诀别的感伤，或许这一别就会和姜诟形同陌路？
想到这里，路明非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这些画面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同时伴随着一种强烈的反胃感。
他开始深深的自省是不是被人扭曲了性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