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望着前方光着脚丫在竹枝间跳跃的小身影，指尖捏碎了第三片追云符——这丫头跑起来比成年应龙化形后的速度还快，若不是腕间脚链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引路，她几乎要以为是哪只顽皮的风妖在作祟。
“阿凝！”
沐雪的声音混着晨露的潮气，“昨日你把膳房的百花酥全喂了湖里的金鳞鲤，今日若再光着脚在竹叶上踩出泥印子，晚上就罚你抄《妖族礼法》十遍！”
竹梢上的小人儿突然顿住。
五岁的江若凝蹲在竹枝分叉处，水蓝色的眼睛映着晨光，腕间蓝白相间的鬼幽血魔印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娘亲骗人！
昨日明明是小鲤们张嘴讨食的！”
她晃了晃脚丫，脚腕上的九幽冥魂印铃铛发出细碎声响，“再说竹叶上的露水比镜湖水还清，才不会弄脏凝儿的脚呢！”
话音未落，她突然纵身跃向三丈外的老竹。
鲜嫩的竹梢不堪重负地弯成弧度，沾着晨露的竹叶扑簌簌扫过她的小腿。
江若凝咯咯笑着落地，忽然皱起鼻子——左脚心蹭到了竹节上的青苔。
“呀！
脏了脏了！”
她慌忙踮起脚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腕间铃铛。
淡蓝色的妖力如薄纱般裹住双足，青苔与泥土瞬间化作光点消散，连脚腕上的铃铛都被擦得发亮。
沐雪望着这一幕，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绣着的应龙鳞片——寻常妖族幼崽需百年才能掌控基础妖力，可阿凝刚满五岁，便能随心所欲催动净化术。
“小祖宗，你倒是会使唤妖力偷懒。”
沐雪终于追上，袖中甩出用鲛人绡织的软底云纹鞋，“今日仙族的叶掌门要来做客，你这般赤脚成何体统？”
江若凝躲到竹干后，只露出一只水蓝色的眼睛：“不要不要！
鞋子裹着脚好难受，像被晒干的海带缠住了！”
她忽然瞥见竹林深处的溪涧，眼睛一亮，“娘亲你看，溪水里有会发光的石子！”
话音未落，人己像小泥鳅般钻过竹丛，脚链铃铛声渐渐混进了溪水叮咚。
沐雪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望着女儿跑过的竹枝，发现每片被踩中的竹叶上，露水都被妖力凝成了细小的莲花——这是只有应龙血脉才会无意识催动的“凝露成莲”术。
更让她心惊的是，当阿凝使用妖力时，腕间铃铛会闪过极浅的红黑色纹路，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溪涧旁，江若凝正蹲在光滑的鹅卵石上。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粒细沙，指尖轻轻划过水面，将发光的萤石聚成小小的星环。
忽然，一只沾着泥点的小青蛙“扑通”跳进她堆好的星环，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
“呀！”
她猛地跳起来，裙摆上的泥点让她整张脸都皱成了小包子，“脏了脏了！
坏青蛙！”
指尖连弹，三滴水珠化作水刃射向青蛙，却在即将命中时突然凝成水雾，轻轻落在青蛙背上，将泥点冲得干干净净。
“算了，原谅你啦。”
她蹲下身，歪头望着重新变得绿油油的青蛙，“不过你要告诉我，哪里的溪水最干净呀？”
青蛙呱呱叫了两声，蹦向溪涧上游。
江若凝眼睛一亮，光着脚就要跟上，却被突然袭来的水雾拦住了去路。
“阿凝！”
沐雪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叶掌门己经到了镜湖亭，再不去可要被笑话没规矩了。”
她望着女儿沾满水渍的裙摆，忽然想起昨夜查看的《上古妖典》——应龙化形需渡九重雷劫，而阿凝出生即化形为人，不仅省去了渡劫之苦，更能自由操控水元素，这在妖族历史上从未有过记载。
江若凝撅着嘴任由沐雪帮她擦脚，指尖却悄悄勾住了母亲的袖口：“娘亲，叶掌门是不是那个总板着脸的漂亮姐姐？
她上次送我的玉蝴蝶会发光呢！”
说话间，她腕间铃铛突然轻响，一道红黑色的流光闪过，又迅速恢复成蓝白色——刚才触碰溪水时，她无意识间调动的妖力，竟让封印的魔纹产生了波动。
镜湖亭内，叶浅浅望着远处竹林中跳动的铃铛光影，手中的赤焰剑忽然轻轻一颤。
五年前的满月宴上，她曾在江若凝脚腕上见过类似的光芒，当时以为是错觉，此刻却看得真真切切——那缕红黑色，分明是魔族特有的幽焰色泽。
“叶掌门今日来，可是为了那件事？”
沐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江若凝乖乖地坐在石凳上，两只脚却在桌下晃来晃去，时不时用脚趾去勾垂落的桌角流苏。
叶浅浅收回目光，袖中取出一卷泛着金光的竹简：“仙族典籍记载，五百年前归墟海曾出现过‘六色潮汐’，与万年前神魔大战时的天象一致。”
她望着江若凝无意识划过桌面的指尖——那里正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妖尊可还记得，令爱出生那日，归墟海的浪花里有红黑色光影？”
沐雪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看着女儿用冰棱在桌面画出歪歪扭扭的应龙图案，忽然听见江若凝脆生生地开口：“漂亮姐姐说的红黑色，是不是像糖葫芦上的糖浆？
凝儿昨天看见膳房的大叔熬糖浆，红红的，黏糊糊的！”
叶浅浅愣住了。
她望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剑鞘上的赤龙虚影突然发出低吟——这股让神剑警觉的气息，竟来自一个五岁孩童？
可除了刚才那瞬间的冰晶，她感受不到任何魔气或神力。
“叶掌门多虑了，”沐雪忽然轻笑，指尖抚过女儿发间的铃铛簪子，“阿凝不过是个贪玩的小丫头，若真有什么异动，我妖族怎会察觉不出？”
她望着江若凝正在用妖力将露珠串成项链，忽然想起昨夜在藏书阁查到的记载：混沌珠转世者，天生具备六界之力，却会因血脉压制而逐一觉醒，最先觉醒的，往往是与出生地契合的力量——妖族的水元素，或许正是开端。
暮色漫进竹林时，江若凝终于玩累了。
她趴在沐雪肩上，腕间铃铛随着步伐轻轻摇晃，脚腕上的九幽冥魂印在暮色中闪过一丝紫黑色。
路过镜湖时，她忽然抬起头，望着湖面倒映的自己——水蓝色的眼睛里，竟有极细的红紫色流光一闪而过，如同水中倒影被揉碎的刹那。
“娘亲，”她忽然指着湖面，“凝儿的眼睛里有星星！”
沐雪的心猛地揪住。
她看着女儿眼中转瞬即逝的异色，想起万年前神魔大战时，魔神那双血紫双色的眼睛。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女儿锁骨，那里的皮肤下，隐约有曼陀罗花的纹路在跳动，如同被封印的火种。
“那是镜湖的月光呀，”她轻声哄着，加快了脚步，“等阿凝长大了，就能看见真正的星星啦。”
夜风掠过竹林，将江若凝腕间铃铛的余音送向远方。
在她们看不见的溪涧深处，那只被放过的青蛙忽然发出一声不同于寻常的低鸣，背部的绿鳞上，竟浮现出红黑色的魔纹——那是只有魔族高阶魔将才会拥有的印记。
而在灵山宗的观星殿内，洛寒渊望着手中突然裂开的预言玉简，裂口处渗出的红黑色汁液，正沿着他掌心的三道血纹缓缓流动。
玉简上原本空白的页面，渐渐浮现出一行小字：“五元归寂日，双铃响幽途——混沌珠醒，六界哭。”
他抬头望向妖族方向，那里有两道铃铛的微光，一蓝一白，却在某个瞬间，让他错觉看见万年前的红与紫。
天道神剑在鞘中发出长鸣，仿佛在警告，又仿佛在期待，那个光着脚丫在月光下奔跑的小身影，终将踏碎所有的封印与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