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光下的双城人生
梦里干枯的河床泛着白光,七个孩子的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他裤兜里的玻璃弹珠随着奔跑叮当作响,像一串未被生活磨碎的童谣。
一、灶台前的小黑脸十二点的阳光晒得墙砖发烫,六岁的凡凡踩在歪腿的小板凳上,踮脚够到了灶台角落的油壶。
铁锅“刺啦”一声冒起青烟时,他正学着妈妈的样子往锅里撒盐,却不慎碰倒了装酱油的搪瓷缸。
深褐色的酱汁在白米饭上晕开,像幅抽象画,他手忙脚乱地用饭勺拍打,反倒把锅底的饭粒炒成了焦黑色。
父母推开院门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小儿子站在灶台前,鼻尖沾着饭粒,花猫似的脸上挂着汗珠子,围裙带子不知何时断了,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
妈妈冲过去抱他时,他还惦记着锅里的“杰作”:“妈,我放了好多油,跟你炒的一样香。”
妈妈的手指在他沾着锅灰的脸颊上顿了顿,眼眶突然发热。
那些藏在砖厂扬尘里的疲惫,那些对着空空的米缸叹的气,在孩子仰起的笑脸前突然碎成了粉末。
她转身从碗柜里拿出油瓶,握住凡凡油乎乎的小手:“咱先炒葱花,等油热了再放菜,这样就不会糊啦。”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很轻,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噼啪作响,像在给这堂特殊的“生存课”伴奏。
二、河床下的“孩子王”没人知道,这个能把酱油炒饭炒成“黑暗料理”的男孩,在村西头的干河床里是说一不二的“老大”。
他带着小伙伴们翻遍每一块石头,把捡到的铝罐踩扁、铜线捋首,用蛇皮袋装着卖到镇子上的废品站。
换得的零花钱买上一包辣条,能让七个孩子在田埂上追着跑半里地。
但调皮总比懂事来得更汹涌。
有次他带头用树枝捅了马蜂窝,六七个孩子抱着脑袋狂奔,最小的妞儿被蜇得脸蛋肿成桃子;还有回他偷拿了爸爸的卷烟纸,带着大家在草垛里学“抽烟”,被浓烟呛得首咳嗽,最后把草垛点着了半边。
每当这时,妈妈的笤帚疙瘩就会呼啸而至,可他总能在挨打前躲进玉米地,听着妈妈又气又急的喊声,从秸秆缝隙里看见她鬓角新添的白发。
三、地铁通道的晨光“铃铃,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手机闹钟刺破梦境时,王一凡的手指还残留着灶台的温热。
出租屋的窗户只能望见对面楼的砖墙,他摸黑套上昨天的衬衫,在卫生间镜子里看见自己眼下的青黑——像极了童年时偷喝墨水染脏的手背。
七点十分的地铁口永远挤满了人。
他随着人流涌进车厢,闻到邻座女孩身上的香水味,突然想起妈妈围裙上的洗衣粉香。
手机屏幕亮起,老家的 cousin 发来消息:“婶子又去砖厂搬砖了,你抽空打个电话呗。”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想起去年冬天母亲在电话里说“肩膀疼得抬不起来”,却在他要寄钱回家时急忙推辞:“别乱花钱,你在北京用钱的地方多。”
地铁在国贸站停下,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斜斜切进来。
王一凡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那上面的数字是他每天凌晨五点起床跑***攒下的。
他想起昨晚醉酒时在出租屋墙上画的简笔画:六岁的自己站在灶台前,锅里的饭虽然焦黑,却飘着全世界最香的葱花味。
站在写字楼门口,他仰头望了望看不见顶的玻璃幕墙,忽然觉得这钢筋森林与记忆中的干河床并无不同——都是一群人在生活的夹缝里,拼命捡拾着能让自己走下去的“破烂”。
风掀起他的衣角,恍惚间又听见童年伙伴的笑闹声,那声音穿过二十年光阴,轻轻落在他此刻攥紧的门把手上。
或许每个北漂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个踩在小板凳上炒菜的孩子。
那个孩子教会我们:原来成长不是学会规避疼痛,而是懂得把眼泪熬成油,在生活的铁锅里,炒出属于自己的、带着焦香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