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鲨影与星砂
栾安娜站在沙滩上，海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她的目光落在沙滩上，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脚印。
这个脚印并不是她和东方的，它比安娜的脚掌要大一圈，而且五趾分明，深深地烙在潮线附近的湿沙上，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恐吓。
安娜不禁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个脚印。
就在这时，一阵海风突然吹来，带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安娜皱起眉头，转头看去，只见一条腐烂的鲣鱼卡在礁石缝里，鱼腹被整齐地剖开，内脏却不翼而飞。
“这不是潮汐带来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安娜身后响起。
她转过头，发现东方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少年郭东方赤脚踩进脚印里，对比着大小，他的脚踝苍白得像一截月光。
“有人用鱼内脏做饵……”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安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浅水区漂着一片三角形的背鳍——灰黑色，镰刀般划开水面。
那是鲨鱼的背鳍。
……当他们退回到窝棚时，东方的嘴唇开始微微泛青，仿佛被一股寒意所笼罩。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被某种恐惧所侵袭。
“PTSD。”
少年郭东方蜷缩在棕榈叶垫上，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地说道。
他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化疗的时候……护士给我看了《大白鲨》……”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痛苦和恐惧。
安娜看着东方浑身发抖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
他让她想起了实验室里那些被恐惧笼罩的兔子，无助而又脆弱。
安娜迅速翻出应急包里的鱼线，然后突然拽过东方的手，急切地说道：“教我打外科结。”
东方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妈妈是外科医生。”
安娜解释道，“现在我们要给你的恐惧做一场手术。”
东方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似乎明白了安娜的意图。
他缓缓地伸出手指，让安娜将鱼线缠绕在上面。
鱼线在东方的指尖缠绕，他的指尖原本冰凉，但随着鱼线的缠绕，却渐渐有了一丝温度。
当黄昏降临，他们终于成功地制作出了三把简易鱼叉。
这些鱼叉的矛头是用飞机铝片磨成的，锋利无比，而绑着矛头的则是坚韧的棕榈纤维绳，末端系在手腕上，方便使用。
“鲨鱼的嗅觉是人类的万倍。”
郭东方把其中最锋利的一把鱼叉递给安娜，郑重地说道，“如果……我流血了，你要立刻游走，不要管我。”
安娜接过鱼叉，感受到了它的重量和锋利。
栾安娜看着东方，坚定地说道：“那这个结谁来解呢？”
说着，她用鱼线在东方的小指上绕了一个死结。
……夜晚的潜行比想象中的更加恐怖，月光仿佛被稀释过的牛奶一般，透过海水洒下微弱的光芒。
在这朦胧的光线下，安娜隐约看到前方有一个身影，宛如苍白的水妖般游动着。
那是东方，他的衬衫下摆随着水流飘动，若隐若现地露出腰间的那把手术刀。
刀柄上刻着“林月”二字，随着他划水的动作，这两个字时而清晰可见，时而又被淹没在黑暗中。
突然，鱼群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西散逃窜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深渊中缓缓浮起，安娜的血液在瞬间仿佛被冻结了一般——那竟然不是常见的礁鲨，而是一条足有西米长的虎鲨！
它黄褐色的躯体上布满了暗纹，左眼处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看起来格外凶猛。
东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只庞然大物，他猛地转过身，手中的鱼叉首首地对准了鲨鱼的鳃部。
然而，这个动作却激怒了这只巨兽，它用力地甩动尾巴，掀起一股强大的涡流。
安娜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水流掀翻，在她失去平衡的瞬间，她看到鲨鱼张开了那血盆大口，径首朝着东方扑去——“东方！”
安娜的尖叫声在水中化成了一串气泡，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鱼叉在这一刻脱手而出，铝片在鲨鱼的眼睑上擦出一串火星。
巨兽吃痛，转身想要避开这一击，但就在它转身的瞬间，安娜看清了它腹部的一道陈年伤疤，那道伤疤的形状竟然酷似东方锁骨下的放射治疗痕迹！
……在激烈的混战中，安娜手中的鱼叉如同闪电一般，准确无误地刺进了鲨鱼的鳃裂。
刹那间，鲜血如烟花般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海水，仿佛一幅猩红的幕布在眼前展开。
受伤的虎鲨痛苦地疯狂翻滚着，它的挣扎使得鱼线迅速缠绕在安娜的脚踝上，强大的力量将她无情地拖向深海。
安娜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肺里的氧气也在逐渐耗尽，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如箭一般疾驰而来。
东方手持手术刀，以惊人的速度划过鲨鱼的眼球。
剧痛让巨兽松开了嘴巴，安娜趁机拼命挣脱鱼线的束缚。
终于，他们浮出了水面，然而，天空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浪涛汹涌。
安娜紧紧地抱住东方的腰，生怕被海浪再次卷入深海。
在这混乱的时刻，她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东方腰间的一处新伤口，温热的血液混合着海水，顺着她的指缝流淌。
"你疯了吗？！
"安娜在雷声中怒吼道，"那可是虎鲨啊！
"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东方却似乎对她的斥责毫不在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我爸书房里的那个标本？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东方的脸庞。
安娜惊愕地发现，少年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芒——那不是病痛所带来的沉郁，而是属于十八岁的、如野草般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当他们拖着巨大的鲨鱼尾鳍艰难地爬上沙滩时，风暴己经达到了巅峰。
狂风呼啸着，海浪如巨兽般猛烈地拍打着岸边，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掉。
安娜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她迅速拿起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剖开了鲨鱼的腹部。
随着鱼腹被切开，一股浓烈的腥味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但安娜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仔细地搜索着鲨鱼的胃里，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物。
安娜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发现竟然是一枚生锈的鱼镖。
鱼镖上刻着一串数字："CA-0418"。
安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目光与东方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恐惧。
"科研标记……"东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我爸的海洋观测站附近……"安娜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想起了坠机前飞行员接到的那个神秘指令。
难道这一切都与东方的父亲有关？
正当她想要追问更多细节时，东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安娜惊恐地发现，东方吐出的血沫里竟然夹杂着黑色的颗粒。
"苔藓……"东方艰难地指着岩洞的方向，"快……"……暴雨中的岩洞仿佛是一头巨兽的腹腔，黑暗而潮湿，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安娜心急如焚地看着东方，他的伤口在不断渗血，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皮肤。
她急忙撕下一些苔藓，想要糊住伤口，但东方却突然推开了她，踉跄着走向洞壁深处。
荧光苔藓在这个地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石缝里的一丛半透明蘑菇。
这些蘑菇宛如冰雕的铃兰，精致而脆弱，它们的菌丝中流淌着荧光液体，仿佛是从幽冥地府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这是我爸实验室里的……基因改造品种……"东方跪下来，小心翼翼地采集着这些蘑菇，他的声音因咳嗽而变得沙哑，"配合地衣……可以合成靶向药……"然而，他的解释被又一阵剧烈的咳血打断了。
安娜心急如焚，她掰开东方的手掌，却发现他的掌心布满了深深的掐痕。
原来，东方早就知道这座岛的秘密，他一首在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郭世杰故意让我们坠机？
"安娜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无法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洞外，惊雷炸响，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照亮了东方那张惨白的脸。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惨笑，"不……这是他给我准备的……临终关怀乐园。
"……后半夜，安娜在闪电中看清了岩洞全貌。
石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日期和算式，最新一组墨迹尚未干透——是东方的手笔。
计算结果显示：三天后将有海啸经过这片海域。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安娜攥紧鱼镖。
东方正在研磨荧光蘑菇，石臼里的液体发出幽幽蓝光："坠机第二天...我用表盘反射测了潮位。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寒星般冷冽，仿佛那里面蕴含着无尽的寒意。
当他的视线与她交汇时，安娜不禁心头一颤，那双眼眸中闪烁着的冷光，宛如药液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老师，我们得造木筏。”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安娜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脆弱的少年，其实早己在暗中计算好了一切。
他不仅考虑到了如何在这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去，还包括了如何让她不放弃，坚持到最后。
东方默默地递过来半碗蓝色的药汁，那药汁在碗中微微荡漾，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气。
“吃下去。”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会有点疼。”
安娜看着那半碗蓝色药汁，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了下去。
药液顺着喉咙滑入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的视野突然变得雪亮，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透明的薄纱所笼罩。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看见无数微小的发光微粒在空气中游动，它们如同精灵一般，轻盈地飞舞着。
而东方的血管里，流淌着的竟然是一条璀璨的星河，那星河在他的身体里奔腾流淌，散发着令人陶醉的光芒。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看见自己的掌心延伸出无数根光丝，这些光丝如同蛛丝一般，与东方紧紧相连。
这奇妙的景象让她几乎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然而，当药力发作到最猛烈的时候，安娜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那痛苦如潮水般袭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在最痛苦的时刻，她下意识地咬住了东方的肩膀，想要借此缓解一些痛苦。
东方却没有丝毫的挣扎，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安娜，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看……极光。”
他轻声说道。
安娜艰难地抬起头，顺着东方的目光看去，只见洞顶的荧光苔藓在暴雨的冲击下摇曳生姿，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确实宛如微型的极光一般。
在这药物带来的幻境中，安娜听到东方在她耳边低语：“活下去……我阳台有盆昙花……想和你一起看它开花。”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个约定，一个充满希望和温暖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