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死的时候，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饱含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情。

“小小啊……”

“师父，我在这。”我努力挤出两滴眼泪，气氛都到这了，不哭一下显得我很不专业。

“为师……为师不行了……”

“师父您别说傻话，您身子骨硬朗着呢，还能再骗……咳，再活五百年。”

他好像没听见我的口误，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三本破破烂烂的书，塞到我怀里。

“这是为师一生……一生的心血……咳咳咳……”

他咳得惊天动地，我差点以为他要把肺咳出来。

我低头一看，书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盛唐后宫图》。

我：“……”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师父，您一辈子的心血就是这个？您这心血流得有点偏啊。

“小小，”他喘匀了气，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你记住，为师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了个好人！”

“啊？”我愣住了。

“所以，你千万、千万……”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了临终遗言，“不要做好人！”

说完，他脑袋一歪，挂了。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抱着三本画风清奇的“遗产”，对着师父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不要做好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遗言？

我师父，一个在深山老林里蹲了二十年，穷得连裤子都快当掉的孤寡老人，一辈子坑蒙拐骗，偷鸡摸狗，连隔壁王大爷家母鸡下了几个蛋他都一清二楚。

就他，还好人？

他对“好人”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不过，他说的也对。

当好人有什么用？你看他，死得悄无声息，遗产是三本小黄书。

我，小小，今年一十有六，正式出师。

我决定了！

我要遵从师父的遗言，下山去，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一个有钱有势的大坏蛋！

首先，第一步，得搞点启动资金。

我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上抹了两把锅底灰，跌跌撞撞地冲到山下官道上。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时辰，我往路中间一躺。

“哎哟……哎哟……我不行了……”

我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着。

“有土匪啊！我的盘缠……我娘给我娶媳妇的盘缠……全被抢走了啊……”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来了！我的第一位“冤大头”！

我赶紧把声音哭得更凄惨了些，眼角还适时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近了，更近了！

一个骑着白马的男人停在了我面前。

我从指缝里偷偷瞄了一眼。

嗯，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腰间配着一把一看就很值钱的长剑，气质嘛……有点呆。

是个完美的“好人”模板！

他翻身下马，走到我面前，语气温和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我虚弱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公子……我……我被山贼抢了……”

“山贼？”他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正气凛然的光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此事！姑娘放心，在下华山派顾辰，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华山派？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好像是江湖上那个最有名的“冤大头”聚集地？专门出产那种一根筋的“大侠”。

坏了，碰上硬茬了。

我只是想骗点钱，没想招惹名门正派啊！

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顾大侠……可是山贼人多势众，我怕……”

“姑娘不必担心！”顾辰拍着胸脯，正气十足，“我这就去剿灭山贼，你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说完，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电，嗖地一下就窜进了旁边的林子。

我：“……”

不是，大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去啊？

那林子里连个兔子窝都没有，哪来的山贼啊！

我躺在地上，有点懵。

这剧本不对啊！

难道他不该是扶我起来，然后慷慨解囊，给我个百八十两银子，让我回家好好生活吗？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顾辰回来了。

他一脸的愧疚。

“姑娘，在下无能，让那伙山贼跑了。”

我内心疯狂吐槽：废话，根本就没有，能不跑吗？

我挣扎着爬起来，对他行了个礼：“不怪大侠，是那山贼太过狡猾。既然如此，小女子就此告辞了。”

赶紧溜，这人太正直，我怕遭雷劈。

谁知，顾辰一把拦住了我。

“姑娘，你身无分文，孤身一人，如何行走江湖？太危险了！”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

“在下正要前往洛阳参加武林大会，不如你我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待到了洛阳，我再想办法为你置办盘缠。”

我瞳孔地震。

什么？

去洛阳？

武林大会？

那不是全天下“好人”开会的地方吗？我一个立志当坏人的，去那里做什么？赶着投胎吗？

我立刻疯狂摇头：“不不不，太麻烦顾大侠了，我……”

“不麻烦！”顾辰斩钉截铁地打断我，“锄强扶弱，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就这么说定了！”

他那张写满了“我是好人”的脸上，洋溢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绝望了。

我，小小，下山第一天，碰瓷A级高危目标，直接被“绑架”进了正道大本营。

师父，我好像……把您的脸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