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改良贫瘠的土壤,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着竹筐去村外的树林里收集落叶,再把家里的草木灰和腐熟的秸秆混在一起,一点点铺在坡地上。
草木灰不够,他就去镇上的铁匠铺,用帮铁匠拉风箱的力气,换人家烧剩下的炉灰;落叶不够,他就沿着河岸捡,有时候要走十几里路,才能装满一筐。
林氏看他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心里既心疼又欣慰。
她偷偷把家里仅有的半匹粗布拿去镇上卖掉,换了一把新铁锹和一小袋麦种 —— 她知道沈砚的心思全在稻种上,可光靠稻子不够,种点麦种,至少能多份保障。
当她把铁锹和麦种递给沈砚时,沈砚攥着母亲粗糙的手,半天说不出话 —— 这半匹布,是母亲攒了半年,准备给他做新衣裳的。
半个月后,坡地的土壤终于有了起色,黑褐色的土层里,夹杂着细碎的落叶和炉灰,摸起来松软了许多。
沈砚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把那几穗稻子的种子剥出来,用温水泡了三天,再撒在提前整理好的苗床上。
他还在苗床周围插了一圈竹篱笆,防止田鼠和麻雀偷吃种子 ——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容不得半点差错。
接下来的日子,沈砚几乎住在了坡地旁。
天刚亮就去查看苗床的湿度,中午顶着烈日给幼苗浇水,傍晚还要松土、除虫。
有一次,他发现苗床里长了许多杂草,怕杂草抢了稻苗的养分,他就蹲在苗床前,一根一根地拔,首到天黑透了才回家,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地面,红肿得像核桃。
村里人看到沈砚在坡地上折腾,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沈小子怕不是疯了吧?
那坡地能种出东西?”
“就是,他爹当年那么能干,还不是落得个那样的下场,他能有啥本事?”
这些话传到沈砚耳朵里,他从不辩解,只是默默地继续打理苗床 —— 他知道,只有种出粮食,才能堵住这些人的嘴。
可让沈砚没想到的是,村里的王阿婆竟然主动来帮他。
王阿婆的丈夫早逝,儿子去年被抓去当兵,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那天傍晚,沈砚正在给稻苗浇水,王阿婆提着一篮野菜走过来,把野菜递给她:“砚儿,别太累了,吃点野菜垫垫肚子。”
沈砚连忙道谢,他知道王阿婆自己都吃不饱,还想着给他送野菜。
“阿婆,您怎么不去柳员外家借点粮?”
沈砚忍不住问。
王阿婆叹了口气,眼里泛起泪光:“柳员外?
他去年强占了我家的田,还说我儿子要是不回来,就把我赶出村,我哪敢去求他?”
沈砚心里一沉,原来柳员外不仅针对他,还在欺负村里的其他穷人。
“阿婆,您放心,等我的稻苗长大了,一定分您一些。”
沈砚郑重地说。
王阿婆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我不要你的粮食,我就是看你这孩子不容易,想帮衬一把。
你爹当年是个好人,他不该死得那么冤。”
王阿婆的话,让沈砚心里的火焰更旺了。
他知道,柳员外之所以敢这么横行霸道,就是因为村里没人敢反抗。
要是他能种出粮食,不仅能养活自己和母亲,还能帮衬像王阿婆这样的穷人,说不定还能联合村民,一起对抗柳员外。
可就在稻苗长到半尺高,眼看就要移栽的时候,意外又发生了。
那天早上,沈砚像往常一样去坡地查看,却发现苗床里的稻苗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竹篱笆也被推倒了,地上还留着几个凌乱的脚印。
沈砚的心一下子凉了 —— 这肯定是柳员外派人干的!
他蹲在苗床前,看着被踩断的稻苗,牙齿咬得咯咯响。
“砚儿,这是咋了?”
王阿婆正好路过,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
沈砚红着眼眶,把事情告诉了王阿婆。
王阿婆气得首跺脚:“柳员外太过分了!
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她想了想,突然拉着沈砚的手:“砚儿,你别慌,阿婆有办法。
我娘家在邻村,那里有种稻的老手,他们肯定有耐涝的稻种,我去给你借点!”
沈砚看着王阿婆坚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邻村离这里有三十多里路,王阿婆年纪大了,走那么远的路肯定很辛苦。
“阿婆,不用麻烦您,我自己去就行。”
沈砚说。
可王阿婆却摇了摇头:“你还要打理坡地,万一柳员外再派人来捣乱怎么办?
我去合适,我一个老太婆,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王阿婆就背着竹筐出发了。
沈砚站在村口送她,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种出粮食,不辜负王阿婆的心意。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一边重新整理苗床,一边留意柳员外家的动静。
他还在坡地周围挖了几个陷阱,上面盖着杂草,要是再有人来捣乱,肯定会掉进去。
三天后,王阿婆终于回来了。
她的鞋子磨破了,脚也肿了,可手里的竹筐里,却装着满满一筐饱满的稻种。
“砚儿,这是邻村的老把式给的,他们说这稻种叫‘青禾稻’,耐涝还高产,你赶紧种上。”
王阿婆喘着气说。
沈砚连忙接过稻种,又给王阿婆端来热水,看着她脚上的伤口,眼眶又红了:“阿婆,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有了 “青禾稻” 种,沈砚重新整理苗床,把稻种撒了下去。
这次,他更加小心,不仅加固了竹篱笆,还在坡地旁搭了一个简易的草棚,晚上就睡在草棚里,守护着苗床。
村里人看到沈砚这么执着,有些人心动了 —— 要是沈砚真能种出粮食,他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学?
有几个和王阿婆一样的穷苦人家,甚至主动来帮沈砚浇水、除虫。
柳员外听说后,气得把茶杯都摔了。
他没想到沈砚这么能折腾,还拉拢了村里的人。
“管家,你去查查,邻村是谁给沈砚的稻种,还有,想办法把他的草棚烧了,我看他还怎么守!”
柳员外阴沉着脸说。
管家连忙点头,心里却有些发怵 —— 沈砚现在有村里人帮衬,要是真把事情闹大,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可他不敢违抗柳员外的命令,只能暗地里盘算着,该怎么对付沈砚。
这天晚上,沈砚躺在草棚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心里却很踏实。
他知道,柳员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可他不再害怕 —— 他有母亲的支持,有王阿婆的帮助,还有村里人的信任。
只要他能种出 “青禾稻”,就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一步步实现父亲的遗愿,为父亲洗冤,为百姓谋福。
他摸了摸怀里的《农要疏》,虽然己经破旧不堪,但上面的字迹仿佛在告诉他:坚持下去,希望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