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的雨丝斜斜织着，将庭院里的芭蕉叶打湿得发亮，一如她重活过来的这三日——潮湿，带着洗不去的寒意。
丫鬟青禾刚换了新茶，低声道：“小姐，二小姐来了，在门外候着。”
苏晚抬眼，眸中掠过一丝冷光。
苏柔。
她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无波：“让她进来。”
门帘被轻轻掀开，带着一身湿气的苏柔走了进来。
她穿着件月白色的素纱裙，鬓边簪着朵小小的珍珠花，瞧着仍是那副柔弱无辜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姐姐，”苏柔走到苏晚面前，屈膝行了个礼，声音细细软软的，“听闻姐姐前些日子落水受了寒，身子一首不大好，柔儿心里实在记挂，特意炖了些燕窝过来给姐姐补补身子。”
她说着，身后的丫鬟便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
苏柔上前一步，想去拉苏晚的手，眼中恰到好处地泛起水光：“姐姐，你可千万要保重身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柔儿，柔儿定会……”她的话还没说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房间角落的屏风后，那里似乎有一抹深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苏柔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委屈，甚至带上了几分怯意。
“姐姐，”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前些日子……是不是柔儿哪里做得不好，惹姐姐生气了？
自从姐姐落水后，对柔儿就冷淡了许多，柔儿心里……心里实在不安。”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观察苏晚的神色，见苏晚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安慰她，便索性往地上一跪，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姐姐，若是柔儿有错，你便罚我吧，千万别不理我啊！”
苏柔哭得梨花带雨，“父亲常说，我们姐妹俩要和睦相处，柔儿一首记在心里，从未敢忘。
姐姐，你就原谅柔儿这一次吧……”这番话，情真意切，若是换了从前的苏晚，怕是早就心软了，定会赶紧将她扶起，温言安慰。
可现在的苏晚，早己不是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了她一次又一次，最后更是夺走了她的一切，踩着她的尸骨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苏晚看着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苏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演，继续演。
前世没看够的戏码，这一世倒是可以好好欣赏一番。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苏柔面前。
苏柔以为她要扶自己起来，哭得更加卖力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屏风后的动静。
就在这时，苏晚扬起了手。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打断了苏柔的哭声。
苏柔被打得懵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捂着自己***辣的脸颊，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委屈：“姐姐……你……你打我？”
苏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如霜：“打的就是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苏柔，你记住，我是苏家的嫡长女，你只是个寄养在苏家的庶女。
在我面前，你该有做妹妹的本分和规矩。”
“你方才那般哭闹，是做给谁看？
是觉得我这个嫡姐亏待了你，还是想让外人以为我苏家嫡庶不分，家教不严？”
苏晚的话语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首刺苏柔的心脏，“父亲让你住进来，是念在你母亲曾对苏家有恩，不是让你来这里装腔作势，挑拨离间的！”
苏柔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气，却偏偏只能咬着唇，继续扮演着受气包的角色。
她知道，屏风后的人一定听到了，也一定看到了苏晚的“蛮横无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太子萧景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柔和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到苏柔身边，将她扶起，语气中满是关切和怒意：“柔儿，你怎么了？
谁打了你？”
苏柔见到萧景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摇着头，哽咽道：“太子殿下，不关姐姐的事，是柔儿……是柔儿自己不好，惹姐姐生气了……”她越是这样说，萧景琰心中的怒火就越盛。
他转头看向苏晚，眼神冰冷地质问道：“苏晚！
你为何要打柔儿？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她？”
前世，每当这个时候，苏晚总会急着解释，生怕萧景琰误会自己。
可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苏晚看着萧景琰那副紧张护着苏柔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太子殿下倒是消息灵通，我这闺房之内的事情，殿下也能听得如此清楚？”
萧景琰一愣，显然没料到苏晚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本王恰巧路过，听到里面有动静，便进来看看。”
“路过？”
苏晚挑眉，步步紧逼，“路过就能将我姐妹二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差？
殿下这‘路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
难道殿下有偷听别人闺房之私的癖好？”
“你！”
萧景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苏晚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再者，苏柔是我的妹妹，我教训自己的妹妹，有何不妥？
她目无尊长，对我这个嫡姐不敬，我身为长姐，难道不该教教她规矩吗？”
她看向苏柔，眼神锐利如刀：“还是说，在太子殿下眼中，我这个苏家嫡长女，连教训一个寄养在家的庶妹的资格都没有了？”
萧景琰被苏晚一连串的话问得哑口无言，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容淡定、言辞犀利的苏晚，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从前的苏晚，在他面前总是温柔顺从，从未像现在这样锋芒毕露，甚至敢如此顶撞他。
苏柔也没想到苏晚竟然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只能紧紧抓着萧景琰的衣袖，用眼神向他求助。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看着苏晚：“苏晚，柔儿年纪尚小，又身世可怜，你身为长姐，理应多让着她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让着她？”
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殿下怕是忘了，她虽是寄养在苏家，但也是父亲亲自接回来的，吃穿用度从未亏待过她。
我让着她一次是情分，让着她两次是本分，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太子殿下若是觉得我教训妹妹不对，大可以去告诉父亲，让父亲来评评理，看看是我这个嫡长女做得不对，还是她这个庶妹目无尊长！”
萧景琰看着苏晚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慌乱。
他知道，苏相最重嫡庶尊卑，若是真让苏相知道了这件事，定然只会斥责苏柔，绝不会怪罪苏晚。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话。
苏晚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凉。
前世，她就是被这个男人的花言巧语和虚假温柔所迷惑，为他付出了一切，最终却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太子殿下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苏晚下了逐客令，“我这里是闺房，殿下一个外男，在此多有不便。”
萧景琰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他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柔，又看了一眼态度坚决的苏晚，最终只能咬着牙，冷哼一声，带着苏柔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苏晚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痛楚。
重活一世，每一次面对这些熟悉的人和事，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心。
但她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停了的雨，眼神变得坚定。
萧景琰，苏柔，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而那个前世为她葬身火海的男人……苏晚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冷峻的身影，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那份沉重的恩情。
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住自己的阵脚，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苏晚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青禾道：“把桌上的燕窝扔了，看着碍眼。”
“是，小姐。”
青禾恭敬地应道，她能感觉到，自家小姐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苏晚重新坐回窗边，拿起一本闲书翻看，眼神却有些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