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沉熬过了七年之痒,却在第八年失去了他。他说腻了的那天,我平静地收拾行李,
没露出一点崩溃。搬进新家的第一晚,我对着空荡荡的墙壁说:好了,现在可以哭了。
三个月后,却在共同好友的婚礼上,看见他无名指上戴着我们的婚戒。
他红着眼抓住我:教教我…怎么才能戒掉你?我笑着抽回手,
亮出指尖崭新的钻戒:抱歉,戒掉你我用的是新欢,不是时间。1第八年的秋天,
来得比往年都早。窗外的梧桐叶子还没彻底黄透,就先捎来了离意。周沉说“腻了”的时候,
语气平常得像在评论今晚的汤盐放多了。他甚至没有看我,
眼神落在电视屏幕上正播着的球赛,一个无关紧要的进球回放。我顿了一下,
手里还捏着擦了一半的玻璃杯,水珠顺着杯壁滑下来,凉意渗进指缝。
然后我轻轻“嗯”了一声,把杯子放回茶几,走向卧室。
行李箱轮子滑过木地板的声音有点刺耳。我收拾得很快,只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衣服,
书,一些零碎。那对我们一起挑的马克杯,我留下了一只。墙上挂的合影太大,带不走,
也留下了。整个过程很安静,只有衣架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抽屉开合的闷响。他始终坐在客厅,
没有进来。球赛的声音调得很低,衬得这方空间愈发空旷。我合上行李箱,拉出门口,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们经营了八年的家。玄关的灯暖黄,一如无数个等他晚归的夜。
“我走了。”我说。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依旧没回头,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咔哒一声,锁死了八年光阴。新租的房子很小,
有一股久未住人的尘埃气。我把箱子扔在客厅中央,没开灯,借着窗外漏进来的路灯光,
对着空荡荡的、泛黄的墙壁站了很久。然后我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好了,现在可以哭了。”黑暗中,没有哭声,
只有冰凉的液体无声无息爬了满脸,又冷又涩。时间像裹了厚厚的砂纸,每磨过一天,
都粗粝得让人心惊。三个月,足以让很多东西蒙尘,或者覆盖上新的痕迹。
朋友的婚礼热闹得不像话。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晃得人眼晕。我端着酒杯,
躲在角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格格不入,笑得太久,脸颊有点僵。然后我就看见了他。
周沉。站在不远处,正和人说着话。瘦了些,侧脸线条更硬,
穿着那身我陪他挑的、他最贵的西装。视线不受控制地滑下去,
落在他随意搭着香槟杯的左手上。无名指。那枚熟悉的铂金素圈,稳稳地戴在那里。
我们的婚戒。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蜇了一下,猝不及防的锐痛。呼吸滞住,
手里的酒杯轻轻一晃,差点泼洒出来。他似乎感应到什么,毫无预兆地转过头。
目光撞上的那一秒,他眼底翻涌起的情绪剧烈得让我几乎想要后退。是痛苦,是慌乱,
还有某种滚烫的、我几乎不敢辨认的渴求。他几乎是立刻撇下交谈的人,径直朝我走来,
步伐又急又乱,撞到了人也浑然不觉。“林晚。”他喊我名字,声音哑得厉害,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仓促。不等我反应,他已经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颤。那枚戒指硌在我的皮肤上,坚硬的存在感灼人。他眼睛红得彻底,
像是熬了无数个夜,又像是骤然被推到了悬崖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胸腔里挤出来,
带着血腥气:“教教我……怎么才能戒掉你?”周遭的喧闹瞬间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那枚他曾亲手褪下、代表“腻了”的戒指,
看着他此刻痛不欲生的样子。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场景,想象自己会如何失态。
可真到了这一刻,心底却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平静。我慢慢地,但异常坚定地,
把自己的手腕从他的钳制中抽了出来,皮肤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然后我抬起眼,
迎上他破碎的目光,唇角甚至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疏离的弧度。“抱歉啊,周先生。
”我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点轻快的笑意。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我缓缓抬起右手,
伸到他眼前。无名指上,一枚崭新的钻戒切割着流光,小巧,却锐利得刺眼。“戒掉你,
我用的——”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是新欢。”他的脸,一瞬间血色尽褪,
苍白如纸。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所有摇摇欲坠的希望哗啦一声,彻底碎了。我收回手,
指尖那点冰冷的璀璨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不再看他僵死的神情,微微颔首,
转身融入身后那片歌舞升平。一次都没有回头。2身后的喧嚣像一堵无形的墙,
将我与他彻底隔开。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滚烫、绝望,钉在我的背脊上,
几乎要灼穿我身上这件为了婚礼精心挑选的小礼裙。但我没有回头。一步,
两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孤绝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尚未彻底结痂的心上。脸上的笑容早在转身的瞬间就撤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香槟的甜腻和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变得有些令人窒息。我径直走向露台,晚秋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瞬间包裹过来,
吹散了酒意,也吹得皮肤起了一层栗。我扶着冰冷的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冷意直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人清醒。指尖那枚新买的、用来撑场面的钻戒,
在远处透出的灯光下闪着虚假又刺目的光。“新欢……”我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三个月的夜晚是如何熬过来的,
靠着褪黑素和酒精,靠着把关于他的一切锁进箱子最底层,
靠着对自己一遍遍重复“不许回头”。露台的门轻响了一声。我背脊一僵,没有动。
脚步声停在我身后不远处,带着迟疑和一种沉重的痛苦。即使不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他身上的气息,曾经是我最安心的归宿,如今却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神经。
“晚晚……”他的声音哑得几乎被风吹散,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小心翼翼。我缓缓转过身。
周沉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苍白得吓人。那双通红的眼睛紧紧锁着我,
像是溺水的人看着最后一根浮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圈铂金,此刻看起来无比讽刺。
“那枚戒指……”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我从来没有真正摘下来过。那天……那天我只是……”“只是腻了。”我接过了他的话,
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你说得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明白。”“不!不是!
”他猛地向前一步,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手伸向口袋,因为颤抖,
掏了几次才掏出一样东西——一个磨得有些旧的黑丝绒戒指盒。他猛地将它打开,
递到我眼前。里面安然躺着一枚和我手上一模一样的女款铂金素戒。我们的婚戒,
女款的那只,我以为我留下的那只。“你的那只……我一直留着。我那天晚上就后悔了,
我疯了一样去找你,你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我……”他语无伦次,
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我每天看着它,我戴着自己的这只,像是在惩罚自己……晚晚,
我错了,那句话不是我真心……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害怕?”我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害怕什么?害怕我们熬过了七年之痒,却败给了第八年的平淡?
害怕承诺太重,所以先放手为敬?周沉,你的害怕,
代价是我八年的感情和三个月的生不如死。”我的声音终于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音,
但我强行压了下去。他像是被我的话狠狠抽了一鞭子,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攥着戒指盒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借口……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不好?”他近乎哀求地看着我,眼泪终于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顺着消瘦的脸颊滑下。
“戒掉你……我试过了……我做不到……每一天都是煎熬……教教我,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到过去……”夜风吹起我的发丝,冰冷地贴在我的脸颊上。
我看着这个我爱了八年、曾经视为全世界的男人,此刻在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心口那处被强行缝合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曾经,他的一滴眼泪就足以让我兵荒马乱,
缴械投降。但现在……我缓缓抬起手,不是伸向他,而是指向露台入口处。
婚礼的欢声笑语正从那里隐隐传来。“周沉。”我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冰冷。“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的煎熬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我的生活,已经翻篇了。
”“那枚钻戒……”他死死盯着我指尖的闪烁,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是新欢……为什么你的眼睛里,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这次的笑里,带了几分真实的嘲弄,既是笑他,也是笑自己。“因为。
”我轻轻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钻戒,冰凉的触感提醒着我它的存在。“即便是新欢,
也需要时间适应,不是吗?就像你,花了八年才适应到腻烦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捅进了他最痛的地方。他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所有希冀的光彩都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绝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是那么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又像是终于看清了我们之间早已横亘的、无法逾越的鸿沟。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祝你以后……真的能戒掉。”我轻声说,然后拉紧了一下披肩,绕过他僵立的身影,
走向那片温暖而喧嚣的光亮。推开通往宴会厅的门,热浪和声浪扑面而来。
司仪正在台上热情洋溢地邀请单身男女们去接新娘的捧花。我淹没在人群里,
没有回头去看那个露台上孤独的身影。只是抬起手,
轻轻抹去了眼角那一滴终于忍不住逃出来的、冰凉的泪珠。它什么也代表不了。
只是祭奠那死去的八年。只是证明,我曾那样毫无保留地爱过,
也曾那样痛彻心扉地被摧毁过。而现在,废墟之上,是否还能开出新的花?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往前走,别回头。永远,别回头。3宴会厅里的热闹像一层厚厚的暖绒,
试图包裹住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我重新端起一杯不知谁递来的香槟,
嘴角挂上恰到好处的弧度,看着台上新娘背过身,
用力将那束象征着幸福传递的捧花抛向身后。年轻女孩们嬉笑着争抢,
尖叫声和笑声混成一片。那团白色的、象征着某种圆满的花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掠过无数伸出的手,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不偏不倚地。砸进了我的怀里。
我下意识地接住。柔软的、带着清香的、沉甸甸的花束。周围瞬间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夹杂着几句。“恭喜啊!”“下一个就是你啦!”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落在我怀里这束不请自来的“祝福”上,落在我指尖那枚崭新的、闪烁着谎言的钻戒上。
我感觉脸上的笑容僵成了面具,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住了。这束花烫得惊人。
几乎是本能地,我猛地抬头,视线穿透人群,精准地捕捉到露台入口那个刚刚走进来的身影。
周沉停在那里,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血色。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怀里那束捧花上,然后又缓缓移到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窒息。
有震惊,有剧痛,有一丝荒诞的难以置信,最后全都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了然的绝望。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这束像是命运恶作剧般砸向我的捧花,看到了我指间“新欢”的证明,
看到了我被众人簇拥着“祝福”的这一幕。这无疑是在他刚刚被凌迟过的心口上,
又狠狠地补了一刀,坐实了我所有的“谎言”。他扯了一下嘴角,像是一个失败的自嘲。
然后,他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仿佛耗尽了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希望。他转身,沉默地、几乎是踉跄地,
重新融入了人群的阴影里,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得像是在逃离一场瘟疫。
手里的捧花突然重得我几乎拿不住。司仪还在台上热情地调侃着什么,关于缘分,关于天意。
周围的人还在笑。我却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晚晚,好运气啊!
”好友小雨兴奋地挤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没心没肺地笑着。“看来你的好事真的近了呢!
刚才那个是不是就是……”她暧昧地眨眨眼,示意我手指上的钻戒。我猛地抽回手,
将捧花几乎是塞进了她怀里。“抱歉,小雨,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我的声音干涩,
几乎维持不住最后的体面。不等她反应,我抓起放在椅背上的手包,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宴会厅。高跟鞋踩在酒店光可鉴人的走廊地毯上,
发不出一点声音,反而更像一种失重的逃离。电梯镜面映出我苍白的脸和强撑的镇定。
直到冲出酒店大门,晚秋深夜的冷风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脸上,我才终于喘过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血腥味,哽在喉咙里,又酸又涩。没有叫车。
我只是沿着冰冷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街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短,交替变换,
如同我混乱不堪的心绪。包里手机在震动,屏幕亮起又熄灭,
大概是小雨或者其他朋友打来的关心电话。我没有接。
指尖那枚钻戒在路灯下反射着冰冷虚假的光,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我猛地停下脚步,
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想要将它撸下来。戒圈有点紧,
或者是我的手指因为冰冷和情绪激动而有些肿胀,它卡在指关节处,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痕,
却没能如愿脱下。就像某些过往,某些烙印,不是你想抹去,就能立刻擦得干干净净。
我放弃了,徒劳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一点尖锐的疼痛让我稍微清醒。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我身边,按了一下喇叭。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算不上熟悉但也绝不陌生的脸——公司楼下咖啡店的老板,程隽。
有过几面之缘,偶尔会闲聊几句,他似乎对我有点好感,
上次还开玩笑说如果我单身了记得第一个告诉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林小姐?真是你。我刚见完客户路过,
看你一个人……脸色不太好,需要搭车吗?”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我还紧握的拳头上,
落在那枚碍眼的钻戒上,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但没有多问。我看着他,
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新欢?脑海里闪过周沉绝望通红的眼,
闪过他手里那只旧旧的戒指盒,闪过他问我“教教我怎么戒掉你”时的破碎。
也闪过我那句带着锋利刀刃的回答——“我用的是新欢”。现在,“新欢”就坐在车里,
发出一个合乎时宜的、带着潜在可能性的邀请。冷风灌进我的衣领,我打了个寒颤。
内心那座刚刚经历强震的废墟上,荒草疯长。我沉默了几秒,然后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内温暖的空调气流包裹住我冰冷的身体。“麻烦你了,程先生。”我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送我回家吧。”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我靠在椅背上,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无论如何也暂时取不下来的新钻戒。戒掉旧爱,需要多久?新欢,
真的是解药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晚的夜,长得似乎没有尽头。而路,
终究要自己走下去。无论身边是谁,或者空无一人。4车子在寂静的午夜街道滑行,
引擎低鸣,车内弥漫着一种陌生又刻意的安静。空调暖风太足,
混合着车载香薰淡淡的雪松味,闷得人胸口发堵。程隽很体贴,没有播放音乐,
也没有试图搭话。他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从眼角余光瞥我一眼,那目光带着审慎的探究,
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落入手中的、略有损毁但底子不错的藏品。我偏头看着窗外,
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变成模糊不清的色块,霓虹灯牌上的字迹扭曲变形。
玻璃窗上隐约映出我的倒影,苍白,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漂亮躯壳。
指尖那枚钻戒的凸起硌着掌心,
提醒着我刚才在酒店露台上演的那一出何其拙劣又伤人的戏码。周沉最后那个绝望的眼神,
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残忍。“林小姐似乎心情不好?
”程隽的声音温和地打破沉默,像一把精心打磨过的刀,试图撬开一条缝隙。我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