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打青衫永昌三年秋沈昭蜷在国子监藏书楼的飞檐下,
怀中《盐铁论》的书页被秋雨浸得发皱。远处传来环佩叮当声,
茜色裙裾扫过青石板上的积水,十二幅湘绣裙摆上金线绣的鸾鸟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寒门榜首竟在此处躲雨?"十五岁的谢明棠将油纸伞斜过来,
发间金镶玉步摇垂下的东珠扫过沈昭肩头,
"我兄长说你的《平准论》气得崔家公子摔了端砚。"沈昭瞥见对方腰间双凤玉佩,
那是陈郡谢氏的徽记。三日前放榜时,她亲眼见这架四驹朱轮车碾过乞儿断指,
金丝车帘纹丝未动。此刻谢明棠裙角溅满泥点,绣鞋却用南海鲛绡裹着,连湿气都透不进去。
"谢娘子说笑了。"沈昭将书卷往怀里藏了藏,"寒门文章不过蚍蜉撼树,怎入世家青眼。
"惊雷劈开云层,谢明棠突然夺过她手中书册。沈昭正要发作,
却见对方盯着书页批注杏目圆睁:"你竟推算出前朝盐税漏洞!"她提着裙摆冲进雨幕,
茜色身影穿过九曲回廊,片刻后抱着算筹与澄心堂纸回来。"此处有误。
"谢明棠朱砂笔圈住某个数字,腕间翡翠镯撞在青砖上裂成两半。
她浑不在意地抹去鼻尖墨迹,"广陵郡元朔三年的盐引数量与国库实收差了三千七百两,
问题出在运输损耗的折算方式..."暮鼓声里,两个少女的争执惊飞檐下白鹭。
当谢明棠用沈家独创的"九宫格算法"解开谜题时,沈昭望着她腮边沾着的松烟墨,
突然发现世族贵女的瞳孔里,跳动着与自己相同的灼灼火光。
第二章 血契金兰永昌四年春得胜楼中又办了宴会,美名其曰:雅俗共赏,
却是将寒门中人与世家子弟弄到了一块,沈昭对此厌烦不已,却无法拒绝,
若是因此白白招了世家的厌,才是得不偿失。本想着混过这场宴会,
可这谢明棠却像是盯上了自己,一见着面便跟了过来,与沈昭坐在了一起。
琉璃屏风外传来世家女的嗤笑:"谢家明珠近来总与寒门贱种厮混,莫不是要自甘***?
"沈昭握着粗陶茶杯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在杯身裂痕处勒出血丝。"她们在嫉妒。
"谢明棠将鎏金暖炉推过来,抬手打翻案上墨汁。乌黑液体泼在屏风绣着的百鸟朝凤图上,
惊得外间鸦雀无声。"三日后春闱,我会让父亲在策论题里加上盐铁专营。
"沈昭霍然抬头:"你要舞弊?""我要公道,该变变了。"谢明棠扯断腕上珊瑚手钏,
殷红珠子噼啪坠地,"今夜子时,藏书楼见。"月光穿过《坤舆图》的裂隙时,
谢明棠正踩着《史记》书堆往梁上系白绫。沈昭夺过她手中***,
见上面列着十二世家侵吞军田的铁证。"父亲要把我许给崔氏嫡子。"谢明棠笑得凄艳,
"他们想要谢氏盐引,我想要他们的命。"沈昭咬破手指,
在***末尾添上沈氏九族姓名:"若要沉船,不妨让浪头更高些。"她将粗麻绳结成双环,
"我陪你上黄泉路,省得你过奈何桥还端着世家千金的架子。"钢刀劈开夜风的刹那,
谢明棠突然割绫。冲进来的谢府暗卫收势不及,刀锋深深嵌入《盐铁论》书匣。
沈昭看着满地散落的盐税密档,终于明白这场"自尽"是谢明棠精心设计的局。
"现在你也是共犯了。"谢明棠将双凤佩摔成两半,"皇天后土为证,
我谢明棠与沈昭结为金兰,此生绝不为门第所困。"她将染血的半块玉佩塞进沈昭掌心,
"若将来世族寒门必有一战,这就是止战符。"两个姑娘突的升起无限勇气。
她们共同叛道离经,逃离世俗掌控,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还有很久...谢明棠跪在祠堂冰冷的金砖上时,
青铜烛台正映着父亲扭曲的面容。"崔贵妃昨夜暴毙,这是谢氏女最好的机会。
"族老们的声音在梁柱间回荡,"你兄长在陇西吃了败仗,家族需要新的筹码。
""父亲可知陛下已五年未选秀?"谢明棠盯着供桌上裂开的双凤佩,
那是当年与沈昭结拜的信物。自从三年前沈昭入翰林院,她们书信往来总要避开谢氏耳目。
族老将鸩酒推到她面前:"中秋夜宴,陛下会经过御花园的忍冬藤架。
"羊皮地图在烛火下展开,标注着皇帝必经之路与巡逻侍卫的换岗间隙,
"你带着这卷《盐铁论》去。"当夜更漏指向亥时,谢明棠拆开书卷夹层,
发现里面是沈昭字迹的《漕运十策》。墨香混着忍冬气息漫开,
她突然明白这是父亲安插在翰林院的暗桩所窃——家族早知她与沈昭私交,
却隐忍三年用作杀招。有些事终究不能长久。泪滴于书卷之上,晕染开墨色字迹。抬头望去,
低低的屋顶压的人喘不过气,像是死局。中秋月华如练,帝王玄色龙纹袍掠过忍冬藤架时,
谢明棠正赤足站在青石板上。她刻意将沈昭批注的《盐铁论》翻到"世族垄断"篇,
任由夜风吹散书页。"谢氏女也读桑弘羊?"帝王的赤舄停在她面前三步,
这是帝王对世族千金的警戒距离。谢明棠将书卷高举过顶:"妾读的是寒门翰林沈昭。
"她感觉到御前侍卫的刀锋贴上后颈,"沈大人说漕运改革需世族让利三成,
妾以为...太少。"帝王突然用剑尖挑起她的下颌。月光照亮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
那些"世家田亩隐匿之法""盐引私相授受"的字迹,正是谢明棠用左手仿写的沈昭笔迹。
"想要几成?"帝王的剑锋划过她颈间。"十成。"谢明棠咽下喉头血腥气,
"但求陛下许妾亲手烹茶。"当谢明棠捧着龟裂纹建盏走进甘露殿时,六宫已流言四起。
有人说她效仿汉宫飞燕掌上起舞,
却不知她彻夜与帝王推演的是陇西军粮账册;有人说她用巫蛊之术惑君,
实则她在屏风后记录着世族党羽名单。腊月十七的雪夜,沈昭的密信混在御膳房食材中送来。
谢明棠拆开腊梅笺瞬间瞳孔骤缩——沈昭发现了谢氏货船夹带私盐的证据,
奏折明日就要呈送紫宸殿。"昭仪娘娘,崔淑妃来送参汤了。"侍女的声音惊得她焚毁信笺。
抬头却见崔氏嫡女端着鎏金盏立在殿外,那正是三年前顶替她入宫的堂姐。
"妹妹可知这是什么?"崔淑妃掀开汤盏,里面浮着半块双凤佩,
"你与寒门贱种私通的证据,此刻就在太后枕边。"谢明棠的护甲掐进掌心。
她认出这是当年与沈昭摔碎的玉佩,定是父亲派人从沈昭住处盗来。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太后仪仗已至宫门。"本宫给你两个选择。"崔淑妃将鸩酒放在案上,"要么今夜病逝,
要么明日亲自检举沈昭秽乱宫闱..."更鼓响过三声时,谢明棠突然打翻参汤。
滚烫药汁泼在崔淑妃脸上,她趁乱将真正的双凤佩塞进对方袖中:"姐姐难道不知,
太后最恨巫蛊之术?"当侍卫从崔淑妃宫中搜出刻着帝王生辰的桐木偶人时,
谢明棠正跪在雪地里为沈昭求情。她看着奏折上"谢氏私盐"被朱笔圈成"崔氏僭越",
终于读懂帝王眼中赞许——这场局里,他们都是执棋人。永昌八年元月,
谢明棠受封昭仪那日,沈昭升任紫宸殿女史。册封礼上,谢明棠戴着九尾凤钗接过金册,
袖中藏着沈昭传来的纸条:"广通仓账册已置换,谢氏罪证尽归崔氏。
"当夜她们在昭阳殿旧址对饮,
谢明棠将鸩酒倒入忍冬花丛:"父亲以为送我入宫能操控圣心,
却不知我是陛下扎在世族心脏的刀。"沈昭摩挲着新制的双凤佩:"今日弹劾你的奏折里,
有三份出自我安排的寒门御史。"她突然轻笑,"陛下问我为何针对你,
我说...""说我们年少结怨,不死不休。"谢明棠接住飘落的忍冬花瓣,
"如此她们才会相信,谢昭仪与沈御郎是真的势同水火。"子时的更鼓声中,
两只酒盏轻轻相碰。她们在彼此眼里看见熊熊烈焰——那火终将焚尽世族百年基业,
而在灰烬里,会有新的凤凰浴血重生。